血珠滚进松脂,飞燕被染得通红。我攥着那块扭曲铜皮,站在昆明湖的浅水里,耳边嗡嗡作响——一半是爆炸后的耳鸣,一半是心跳。鹞子红甩着头发上的水,抬眼看我:李三,还锯吗?她声音发颤,却带着笑,像刀口舔血的狐。我抬头望铜牛,它依旧背对众生,尾巴翘得老高,仿佛在挑衅:再来啊,小子。我吐出一口带泥的湖水,咧嘴笑:锯!今晚不把它尾巴卸下来,老子就不姓李!
可爆炸一响,园子已经开锅。远处手电光乱晃,狗吠、哨子、枪机拉栓声,像一锅沸粥。程蝶笙抹去脸上水迹,轻声道:排云殿钥匙,还能用一次。她指了指铜牛身后的暗渠盖板——那是我们逃生的后路,也是再潜回去的入口。印公公喘得像破风箱,却仍硬撑:松脂......未干,泡了水,得补火漆......一句话,把大伙从死里拽回活:任务没完,死也得干完再死。
子时四刻,换岗间隙。我们四人拖着湿漉漉的身子,钻进铜牛十步外的草窠。探照灯刚被爆炸震坏一盏,剩下两盏,扫射节奏全乱,像醉汉甩鞭。鹞子红掏出一块怀表,弹开:窗口九十秒,够。我点头,把钢锯换了一条新刃,顺手在裤腿上抹抹水迹。程蝶笙解开戏班头冠,抽出两根细长铜丝,一根别在自己发髻,一根递给我:等会儿若锁孔进水,用它通。印公公更狠,把湿衣脱了,赤膊贴身只剩一件牛皮水靠,胸口肋骨根根可数,却绑满瓶瓶罐罐——松脂、石灰、烧酒,像只老刺猬。
九十秒倒计时开始。我们贴着草皮,一路蠕到牛尾根。昨夜裂缝,被水一泡,竟自己张了嘴,露出里头黑幽幽的铜腔,像巨兽的喉管。我把钢锯探进去,轻轻一拉,滋——锈粉混着水珠,溅了我一脸。鹞子红趴在我左侧,手电咬在嘴里,光束替我瞄准锯路;程蝶笙伏右侧,指尖勾着铜丝,随时预备堵锁孔;印公公赤膊,怀里抱最后一桶松脂,像抱婴儿。锯条第二下刚走,一声脆响,裂缝又自己裂开两分,差点把我锯条吞进去。我心脏猛缩:铜牛在我?还是......有人从里面撬?
念头一闪而逝,因为探照灯突然扫来。我们四人齐刷刷贴地,像四片被碾进泥里的落叶。光柱掠过的瞬间,我瞥见牛尾根部,竟有一道细若发丝的缝隙,缝里透出暗金色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一盏小灯。程蝶笙低呼:银轮!我也反应过来:铜牛肚里,除了火漆机括、太岁酸,还有她口中的。只有尾断,轮落,水门才能开,天津的水才能泄。可那抹金光,为何像呼吸一样,一闪、一闪?
灯刚过,我立刻继续。锯条这次走得出奇顺,带水声,像割一块老腊肉。锈粉、水雾、松脂味,搅成一股怪味,冲得我脑仁发疼。第三十下,一声轻响,锯条突然轻了——尾根内部,有什么东西断了!紧接着,一声,铜牛尾巴整根下沉两寸,却仍挂在最后一丝铜皮上,像一把将断未断的铡刀。我心脏跳到嗓子眼:再一下,就彻底断了!可也在这瞬间,咚——一声炮响似的炸雷,从排云殿方向传来,震得地面乱颤。紧接着,所有探照灯同时亮起,像千万把白剑,直插夜空!
龙灯亮了!鹞子红声音发劈。所谓,是园子最高警戒——所有电灯、探照灯、路灯、殿内宫灯,全部串联,一旦全开,说明最高层到场。我脑里电光石火:爆炸惊动北洋大员?还是洋顾问亲自来收实验成果?灯海之下,我们四人无所遁形。程蝶笙猛地抬手,把凤冠往空中一抛,珠串反射灯火,地炸成一朵金银火树,短暂吸引远处目光。她借机低喝:锯!三秒!我闭眼,咬牙,最后一拉——
咔嚓!
铜牛尾巴,断了!
断尾那一瞬间,时间像被冰水浇住。铜腔里,地射出一束暗金光,直插夜空,像信号弹,却无声。紧接着,轰隆隆低沉机括声,从牛腹深处滚出,像百面大鼓,贴着地皮敲。我趴得最近,感觉胸口被鼓锤同步,咚咚咚咚震到发麻。断尾铜腔,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孔,孔里,一枚拳头小的,在齿轮推动下,缓缓旋出——它像精密的怀表,却缀满细小铜燕,燕嘴各衔一字:子、午、卯、酉。四枚铜扣,同时归位,银轮一声锁死,停止转动。而轮心,赫然是一根更细的火漆引线,颜色赤红,像刚抽出的血管。
拿轮!印公公赤膊扑上去,却被鹞子红一把拽住:别动!还有火漆!我额头冷汗雨下:银轮是钥匙,可火漆是雷管,谁先碰,谁先死。程蝶笙忽然抬手,用铜丝去挑轮心引线,想把它扯断。可铜丝刚碰到火线,一声白烟,竟被熔成两截!我心脏差点炸开:这不是普通火漆,是掺了白磷的洋鬼磷,遇空气就烧,遇金属就爆!
更可怕的,是地面。机括声滚过,铜牛身下的青石板,忽然咔啦啦下沉一寸,露出一条黑洞洞的缝隙,像巨兽张嘴。缝隙里,喷出阵阵白雾——不是夜露,是滚烫蒸汽!我瞬间明白:银轮一转,触发了第二套机关,启动,想把我们连牛带人,一起蒸成熟肉!蒸汽扑面,我脸皮瞬间被烤得发紧,像有人拿熨斗贴脸。鹞子红咬牙:跳洞?我怒吼:跳就是蒸包子!印公公却赤膊爬向牛腹,把最后一桶松脂,泼进蒸汽缝——甜腻松脂遇热,冒泡,竟把蒸汽口暂时糊住!可也只缓三五秒,松脂被烤得焦黑,随时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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