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把炮口的火药味吹进我鼻腔,像一排冰凉的针。
那艘英国巡洋舰排水量三千吨,甲板六寸炮正对我头顶,只要手指一弯,我们这条小渔船就会碎成木屑。
桅杆最高处,李振鹤——我失踪十年的亲哥,微笑合拢怀表,黄金表盖一声,像给死刑敲点。
我左肩伤口因海水浸泡泛白,此刻却火辣辣疼,仿佛提醒:李家债,该还了。
三弟,别来无恙?
扩音器突然换成他声音,低沉带笑,标准牛津腔。
我吐掉嘴里血沫,回吼:大哥死而复生,真会挑时候!
他抬手,炮口压低一寸,船舷放下小汽艇,六名皇家水兵端枪待命。
带上胶片,上船,我保你活。
我冷笑:活?然后当洋人的狗?
他叹气,像兄长训顽童:你毁谈判,烧仓库,炸码头,列强要人背锅——你不来,他们就拿青岛百姓出气。
说话间,舰尾探照灯扫向码头,光斑所过,日本兵正架机枪对平民,子弹上膛。
我牙龈咬得生疼——他拿整座城逼我。
我回头,七姨太把公文包抱在胸前,眸子写满决绝:胶片在,人在;胶片亡,人亡。
春杏更干脆,拔枪顶上火: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徐州却低声道:船底有炸药,我留后手——真不行,拉英舰一起喂鱼。
我摇头,炸药一响,青岛百姓必先遭殃。
李振鹤吃准我心软——从小就这样。
我深吸咸风,做决断:我一个人去,你们带胶片走。
七姨太抓住我腕,指甲陷进肉:你疯了?那是虎穴!
我掰开她指,把怀表残骸塞她掌心:表停人不停,胶片分开藏,明天日出前,若我没回——把指印声明 照片,发全球电报,让洋人一起身败名裂!
她眼泪滚落,却重重点头。春杏递来一把掌心雷,只剩两弹:留着,给当见面礼。
我笑笑,把枪插后腰,转身对小徐州:船尾马达还能动,听我信号——三长汽笛,你就冲暗礁区,英舰吃水深,不敢追。
我举高双手,跳上英舰小艇,水兵立刻搜身,枪、弹、匕首全被缴,只剩一条命。
汽艇靠舰,舷梯口,李振鹤伸臂相扶,我甩开,自己爬。
他笑,像十年前在祠堂看我爬枣树:还是这么倔。
我压低声音:爹娘怎么死的,你忘了?
他眸色一黯,随即恢复平静:正因为我没忘,才站这里。
我不解,他已转身,带我进舰舱。
走廊镶胡桃木,挂油画,咖啡香混着枪油味,绅士与杀戮并存。
舱门关,灯光柔黄,他递来一杯威士忌:外头冷,暖暖。
我举杯,一口闷,辣得咳嗽,血从唇角渗。
他叹,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小巧铁盒,打开——
里面竟是一枚完整虎口铜牙,与我在狗腹里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虎符,其实三瓣,他轻声道,你一枚,段祺瑞一枚,这一枚——在我手里。
我瞳孔骤缩。
他继续:三瓣合一,才能调动北洋最后三师。段要我拿你胶片,换这枚钥匙。
我冷笑:你甘心当他走狗?
他摇头,目光深邃:我要拿这三师,做笔更大的交易——逼老段下台,扶新政府,废掉所有卖国条约。
我愣住——这算盘,比我响十倍。
所以,他俯身,把胶片给我,我保你活,保青岛百姓,也保中国面子。
我盯着他,十年不见,竟摸不透这张脸。
胶片可以给你,我缓缓道,但我要亲眼见三师兵符,还要你当众宣布废约。
他笑,拍掌:成交!明日拂晓,崂山湾,舰队演习,三师到场,我让你看兵符合一。
说罢,他伸手要与我击掌。
我却拔下腰间空枪,掰开弹膛,倒出唯一一颗子弹——
击掌不如击弹,我把子弹放在他掌心,你若食言,它找你。
舰舱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一名水兵推门:Captain!Japanese destroyer approaching,range 5 miles!
李振鹤皱眉,对我耸肩:你看,连日本人都来抢胶片了。
他转身出舱,我追到门口,却被告知宾客请安坐。
舱门反锁,我成囚徒。
窗外,一艘日舰劈波而来,舰炮高昂,旗底太阳红得刺目。
扩音器用生硬英语喊:Hand over the film,or fire!
英舰回复:British territorial waters,retreat!
双方炮口互抬,海水在炮台下涌成漩涡。
我心头火起——中国土地上的事,却要洋舰来决定生死?
抬眼望,李振鹤立于指挥台,背脊笔直,像根钉进洋人的桩。
我却不知,他到底钉的是谁。
夜色渐深,两舰对峙,探照灯交织,像死神舞剑。
我趁看守不备,摸出袖里藏的一根细铁丝——那是上舰时,我偷偷从救生网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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