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阿九,一脚踩空,直挺挺栽进护城河冰洞。
水黑得像熬烂的墨汁,瞬间封住口鼻。我本能地鼓腹,把口鼻顶进衣领——衣内早缝了水火囊,一捏囊口,猪尿泡涨成皮球,给我争了半口空气。背上的阿九却像一袋石头,直把我往下拽。
左肩的旧伤被冰水一刺,痛得钻心,我差点松手。黑暗中,她忽然动了,贴着我耳后吐出一串气泡:左下...暗渠...声音弱得几乎被水声吞没,却像灯芯,把我脑子地点亮。
我咬紧牙关,把飞虎爪绳在她腰上又缠一圈,双腿一蹬,向左下方猛扎。冰层在头顶裂开,像白色巨兽追着我们磨牙。十丈,二十丈,肺快炸时,指尖突然触到一排铁栅栏——半尺宽,锈得发红,正是早年工匠偷排的暗渠口。
阿九抬手,一刀横削,水下阻力大,只断三根。我掏出钢丝锯,两人合力,一拉一送,一声,栏破。我们像两尾逃鱼,顺着暗渠,被水流卷进城下阴河。
阴河水面离洞顶仅三尺,空气稀薄,却足够活命。我打火折子,绿焰抖成豆子大,照出四壁青苔,像黑毛毯。水速不急,却冷得砭骨,吐口唾沫半秒结薄冰。
阿九靠在岩壁,脸色与石壁一样青。我拍她脸:活着?她睫毛颤了颤,伸手摸怀,鹿皮套还在,却已被血泡透。她弯唇:图...没丢。我骂道:先顾命!扯开她臂衣,子弹从肩前穿后,幸而未碎骨,却被冰水泡得泛白。
我掏止血烟按伤口,再掰火雷管外壳,倒出少量雷汞,点火烘衣。火苗跳起,照出我们影子,一大一小贴石壁,像两只狼狈的蝙蝠。阿九忽然低笑:燕子李三...也会救人?我嗤笑:盗亦有道,你死了我找谁分徒?
她笑到一半咳出血星,却抬手把刀递给我:信你一次,别让我后悔。我愣住——这是她第一次把刀柄朝人。我接刀,掌心像被烫了一下。
火烘干衣,我取出玉蝉。蝉身经火烤水浸,那道血纹竟全部凸起,连成脉络,像一张微缩地图:起自天津港,止于奉天兵工厂,沿途标着——港、库、道、桥,一应俱全。最诡异的是,图心位置写着一行朱砂小字:冯氏血脉,燃血引路。
阿九咬破指尖,血滴蝉背,一声轻响,图线瞬间亮成暗红,像被火筷烫过的铁。我咋舌:老冯把藏自己人血里?她苦笑:所以我才值钱了。说话时,她睫毛映着火光,一闪一闪,像随时会灭的灯。
我忽生不妙:若此图需活冯血持续供养,那她一死,图岂非废?这念头让我心口一紧——我竟开始担心她的命,而不是图。阿九似看穿我,轻声:放心,我死前一定给你足够的。我啐道:少说晦气话,阎王不敢收你,怕我拆他庙。
阴河前突然现出一道石闸,闸门半尺缝隙,水流被挤成喷箭。闸旁嵌着虎头钮,缺一把才能升起。阿九摸向自己腰囊,掏出那枚虎头铜符,比量一下,竟是吻合。
她抬手要插,我却按住:一开闸,水声会引追兵。她挑眉:那等死?我指闸顶石槽:先降闸,后爬顶,绕过去。说干就干,两人踩槽缝,像壁虎贴墙,一寸寸挪。石槽长满青苔,滑得像抹油,脚尖一点就溜肩。我左肩旧伤彻底崩开,血顺袖口滴,落在她脸上,她抬眼,与我目光相撞,却什么也没说。
好容易翻过闸顶,前脚刚落地,后脚就听一声巨响——虎头铜符被人从外插入,闸门猛升,水箭化作狂龙,把我们身后石槽冲成碎渣。火光里,几条黑影逆流而入,为首的是洋人工兵头,手里拎着手提机枪,蓝眼在暗处发狼光。
我拽阿九扑进侧壁凹坑,水淹至胸。机枪哒哒哒扫过,水面跳起一串串,离我们脚尖仅半尺。阿九咬牙拔刀,我按她:水阻刀慢,给我。取她飞刀,反握当鱼叉,潜身逆流。
机枪手正换弹,我猛地从水下蹿出,一刀扎进他手腕,花机关脱手。我顺势夺枪,回身扫射,水下火光四溅,像放水中烟花。弹壳烫水冒泡,几条黑影应声栽倒,血雾瞬间被水稀释,像红墨倒进黑缸。
枪声在封闭暗河炸开,震得人耳膜穿孔。我回拉阿九,两人踉跄前冲,脚下却一滑,同时跌进一条更深的水壑,水面陡然下沉,形成一个漩涡,像巨口吞人。
漩涡下竟是一排翻刀轮,木轴嵌刀,水力驱动,慢却致命。我脚尖差点被削,急缩腿,却见阿九被水流卷向刀口。我甩飞虎爪绳,缠住她腰,猛往后拽,一声,她胸口撞我背,刀轮擦着她发梢过去,几缕青丝断成两截,漂在水里像墨丝。
我惊出一身冷汗,却顾不得喘,翻手把花机关当棍使,卡进刀轮辐条,木轴崩齿,刀轮停转。水势稍缓,我们趁机爬上旁边石台。石台干燥,竟铺木板,板下空洞。我撬开一块,露出黑洞,一股煤油味冲上来——下面藏着一条维修栈道,直通更深处。
栈道悬壁,宽不盈尺,脚下是黑水,头顶压石。我们猫腰前行,尽头忽现火光:一座天然石窟,中央凿池,灌满火油,水面漂着厚厚一层洋蜡油,池对面是铁门,门旁立碑:北洋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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