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绿焰一晃,我像一片瓦从天窗滑落,脚尖先点地,再卸到膝,最后整个人伏进楠棺阴影里,声息全无。身下金砖冷得像冰,头顶却热浪翻滚——那是长明灯与我的呼吸撞出的对流。冯国璋就在面前:金丝楠巨椁雕龙刻凤,外椁已开,内棺露一条缝,缝里透出温润的玉光,像一只偷窥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寸金镜——巴掌大的铜镜,斜探进缝。镜里先出现一张青灰色的脸,两颊凹陷,唇齿却闭合严谨,口含一物,扁圆透亮,正是玉蝉。蝉背横一道血纹,像朱砂线封存了所有秘密。我心底一声:活路就在这蝉腹里。
秒香只剩两寸,时间开始吃人。我摸出开棺竿,细竹包铜,专撬玉榫。才一顶,一声脆响,在这死寂里比炮还响。我浑身一紧,耳贴椁壁,外间并无脚步,只阿九的飞刀柄轻轻碰墙,,她在催:快点。
玉榫松,内棺盖被我掀出一拳缝。腐气裹着沉香味冲出来,像放馊了的佛跳墙。我闭气,伸鹤嘴钳夹玉蝉。钳尖刚触唇皮,死人的下颌竟地自动张开,仿佛等我采摘。我心说:老冯,得罪了。
蝉出瞬间,一道黑影从尸喉里窜出——通体赤红,腹下百足,是守墓蜈蚣王,指甲盖粗,专吸尸液。它直扑我手背,尾钩亮紫光。我甩手抛钳,蜈蚣扑空,落在棺沿。我反手拔柳叶刀,刀背一拍,血浆四溅,蜈蚣碎成红泥,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叫得我心窝发毛。
更邪门的是,尸血溅在蝉背,那道血纹竟像活了,沿翼扩散,眨眼铺满整个玉面。我眼皮直跳:冯国璋的血咒?还是阿九的局?不及细想,妙香剩一寸半,先保命再解密。我扯鹿皮套包蝉,塞进怀,贴身温度立刻透进来,像抱一块小火炭。
才收好蝉,脚下金砖猛地一沉——机括响,头顶呼啦啦落下铁栅,把我连棺一起罩住!栅条鸭蛋粗,上铸字,像给犯人戴的巨笼。与此同时,外间脚步雷动,枪栓拉得响,有人吼:机关触发,贼在内!
我心底骂娘:老冯你活着抠门,死了还设套!铁栅落势太猛,我左肩被擦一下,棉袍撕开,血线立刻染红。外间火光亮成白昼,阿九的声音刀锋般冷:守好门,别让他出来!我愣半秒:这女人要反水?却听两声,有人惨叫——她杀自己人?
铁栅外,阿九背对门,飞刀连发,三条人影倒地。她回头,目光穿过栅条,与我隔空相撞,那眼神复杂得似笑非笑:我答应封门,可没答应封你。她抬手,一声,飞刀钉在栅锁上,刀柄缠火绳,火头向药囊爬——她要炸锁!
火绳每爬一寸,我心跳快一拍。阿九却退后两步,枪口对外,替我把冲进来的卫队逼退。她侧头低喝:五秒!我点头,摸出铁叶护镜遮面,双腿蹬棺,缩骨成球。五、四、三——
火光炸裂,铁栅锁舌崩飞,半截栅条被掀成弯月。冲击波推得我整个人平移三尺,耳膜一声,像被塞了团棉。硝烟未散,阿九已闪进来,一手拽我腕,一手连挥刀,刀刀封喉。血点溅在棺木,像给死人上妆。
我咳着问:为何救我?她目光灼灼:图没到手,你死不得。说话间,她指尖顺势探进我怀,摸到鹿皮套,眼神一亮。我反手扣她脉门,两人僵持,一秒。外头脚步更多,子弹打在门框,火星乱蹦。我们对视,同时松手——现在抢,谁都跑不了。
阿九打手势:上梁。我抬头,棺室顶有字天棚,专放陪葬品,梁木距地两丈。我甩飞虎爪,钩住中梁,先送她上去,再借力上翻。脚刚踩梁,入口已涌进七八条枪,为首的是洋人工兵头,手提花机关,一梭子哒哒哒扫过来,木屑纷飞。
我掏水火囊,往下一抛,囊破,火油遇长明灯,窜成火墙,把枪手逼退。梁上烟尘滚滚,我们匍匐前行,像两只偷灯油的大耗子。棚梁尽头连着通风砖井,可直通宝顶外坡。我前脚刚钻进井口,忽听一声枪响,阿九闷哼,身形一晃——她左臂中弹,血顺袖口滴在梁,像一串红佛珠。
井道窄,只能容一人蛇形。我回身拉她,她却咬牙把飞刀插木,借刀力先把我推进去:我心底一热:这疯娘们,有点义气。我掏止血烟按她伤口,再扯飞虎爪绳,一头系她腰,一头系自己踝,倒爬式上拉——她前我后,血一路滴,像给我们留后路,也像给追兵留路标。
爬到井半腰,底下火已烧穿梁木,一声巨棺坠落,冯国璋的尸体翻进火海,瞬间成火炬。烈焰把井道烤成烟筒,我后背被烤得冒油,头发卷曲发香。阿九喘得像破风箱,却硬是一声不吭。我吼:撑住,出口到了!声音被火浪扯得七零八落。
井口被铁网封,网上压镇墓兽——石赑屃,重逾千斤。我缩身,双脚蹬井壁,运足十成力,一声踹向石兽底座。石兽晃半寸,网松半分,却不够。阿九咬刀,单手与我并肩,合力再踹——,石兽滑下宝顶,带起雪雾,像山崩。
铁网裂口,冷风扑面,我们趁机钻出,滚进积雪。外头天地苍茫,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无数小刀片。远处祭坛白幔已被火映红,人潮蚂蚁般乱窜,走水——抓贼——声此起彼伏。十二尊迫击炮在雪雾里沉默,炮口仍朝天,却像随时会低头给我们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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