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春和班的后门就被踹得直掉渣。我贴着仓房屋脊,像只壁虎一样横移过去,拨开瓦片往下瞧——四五个伪警提着马灯,后头跟着俩日本兵,枪刺在薄雾里闪着冷蓝光。柳云鹤正披着长衫迎上去,脸上堆着没睡醒的笑:老总,这是唱哪一出啊?
领头的伪警一把推开他,丢了重要物件,搜!说话间,他已经带着人冲进后院,马灯乱晃,像一群扑火的疯蛾。
我心里一下——他们嘴里的重要物件,八成就是小桂花偷出来的那把钥匙。没想到高占鳌反应这么快,连夜报了案,还搬来日本人。眼下钥匙贴在我裤腰里,薄铁片被体温熨得发热,我却不能露出半分慌。屏住呼吸,我把瓦片轻轻复位,正准备沿屋脊翻到隔壁废院,忽听两声暴吠,一条狼青从暗影里蹿出,直奔我所在的檐角!
那畜生机灵得很,准是闻到了生人气。我暗骂一句,顺手摸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其实就是胡椒面加辣椒末——迎风一抖。狼青刚张嘴要再吠,被呛得连打喷嚏,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的怪响。可它还是不肯退,反倒狂甩脑袋,铁链被拽得直响。 chained 的尽头,一个护院攥着链圈,死命往后拖,嘴里骂:祖宗,你倒是咬啊!
这一闹,底下的人全被吸引过来。伪警抬手一指屋顶:上头有人!俩日本兵拉上枪栓,枪口直指瓦面。我伏低,脊背紧贴着冰凉瓦沟,心里算盘噼啪响:此刻再翻脊,无疑给人家当飞靶;可若不动,狼青一旦缓过劲,照样露馅。正进退两难,忽听一声枪响——不是朝我,而是朝天。
吵什么?一个穿呢子大衣的日本军官从摩托后斗站起,佩刀在晨光里闪白,抓活的,不要惊动高老爷。他中文生硬,却带着十足的上位者腔调。伪警立刻哈腰,转头吆喝:听见没?上房!抓活口!
我心里暗道——要抓活口,他们就不会乱开枪,这是机会。念头一闪,我顺手揭起三块瓦,往下掷。瓦片不偏不斜,正砸在狼青脑门,那畜生当场晕厥倒地。趁着众人一愣,我翻身滑到屋檐边,双袖一抖,飞爪燕子掠已缠住院外老槐树,身体悬空荡出三丈,轻飘飘落在隔壁废院。整套动作不过喘息之间,却听身后有人大喊:
飞贼!是燕子李三!
脚一沾地,我立刻矮身钻进破棚。废院原是染坊,到处堆着发霉的蓝靛布,一股陈腥臭。我扯过一块布往身上一裹,回头从缝隙里瞧——几个伪警正手忙脚乱搭梯子,日本军官却抬手制止,他眯眼望向废院,嘴角竟勾起一丝笑,那笑让我脊背发凉——像猎人看见狐狸踩进套里,胸有成竹。
来不及多想,我猫腰穿过废院,纵身跃上土墙。墙外是条窄巷,平时少人,可此刻却停着一辆黑色福特轿车,车门大开,车顶绑着一只长方形木笼——笼里竟又是一条狼青!那畜生看见我,地一声扑向栏杆,木笼被撞得响。我这才注意到,车旁站着个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正拿本册子记录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目光穿过镜片直射过来——高家师爷杜竹轩,高占鳌的狗头军师,专门研究燕子李三的专家。他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浮起和那个日本军官一模一样的笑。
李三爷,久仰。他竟冲我拱拱手,鄙人候你多时。
我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脚下一旋,正要改道,却听一声脆响——头顶凭空垂下一张大网,钢丝编成,网格带刺,在日光里闪冷电。我急忙收步,还是慢半拍,网沿擦过左臂,衣袖立刻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杜竹轩抬手,轻轻一击掌,巷口巷尾同时冒出持枪护院,枪口高抬,却都瞄向网中央——又是抓活的。
高老爷说了,活的比死的值钱。杜竹轩合上册子,慢慢后退,李三爷若识趣,自己钻进来,省得弟兄们走火。
我舔舔干裂的嘴角,脑子飞转:硬冲肯定吃亏;可若被活捉,钥匙、小桂花、五百顷地契全得陪葬。余光一扫,见巷墙根堆着几捆晒干的秫秸杆,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我哈哈一笑,抬高双手:师爷客气,三爷我向来识趣!说话间,我袖口一抖,火折子落入手心,迎风一晃,火苗地窜起。我弯腰一点秫秸,干柴遇烈火,一声燃起老高火墙。火借风势,卷着黑烟扑向巷口护院,他们顿时被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枪口乱晃。我趁乱滚入火墙内侧,抽出飞爪,地抛向对面屋檐,身体再度腾空。身后,杜竹轩气急败坏的声音穿透烟幕:
开枪!断他腿!
几声,子弹贴着我鞋底飞过,打在瓦面溅起碎屑。我顾不上回头,连翻三进屋顶,终于甩掉追兵,可左臂被火烤得火辣,血口愈发刺痛。一口气奔出两条街,钻进一处破土地庙,我才靠着供桌坐下,撕开衣袖简单包扎——伤口不深,但血腥味会引狗。我必须尽快回春和班,否则天亮后伪警挨家搜查,柳云鹤他们难脱干系。
刚缠好布,庙外忽有脚步声,轻得像猫,却带着莫名节奏。我屏息,手摸向腰间匕首。门缝被月光切开,一道纤细影子闪进来——小桂花。她披黑色斗篷,帽檐低压,手里提着一只空竹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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