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沉闷。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下来,却驱不散众人心头那团被“营养餐”糊住的阴云。
士兵们或蹲或坐,大多低垂着头,盯着手里空空如也(或者还剩少许残渣)的碗,表情复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是胜利、却也说不上失败的战斗,只是单纯地被那难以言喻的味道掏空了精神和味蕾。
偶尔有人发出压抑的嗳气声,带着那股独特的豆腥焦糊味,引来周围一阵感同身受的皱眉。
于轩站在锅边,那口大铁锅如今在他眼里不再是改善伙食的希望之釜,而是证明他厨艺灾难的耻辱柱。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比之前被劣质火药熏黑时还要滚烫。内心深处的弹幕虽然密度降低了,但杀伤力依旧:
“完了,形象彻底崩塌。从‘有点怪的能干头儿’变成了‘做饭比屎难吃的头儿’……”
“基础营养学……理论没错,可实践怎么就这么反人类?老黑!你是不是故意给了个残缺版配方?”
“看兄弟们这表情,跟刚吃了败仗似的。士气-50,饱食度 50?这交易血亏啊!”
“耗子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头儿,求放过’。老铁倒是吃完了,可他那样子跟完成任务就义没区别……”
“瘸叔……唉,连瘸叔的毒鸡汤都救不了这场面了吗?”
他偷偷瞄了一眼瘸叔。瘸叔依旧蹲在那个角落,慢条斯理地用那根细木棍剔着牙,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吃下去的不是那黑暗料理,而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洞察一切的精光。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即将吞噬所有人的时候,瘸叔动了。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先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连正在偷偷揉着肚子的耗子,和一脸“我吃完了我很棒求表扬”表情的老铁,都齐齐看了过去。
瘸叔把剔牙的木棍在鞋底蹭了蹭(这个动作让好几个士兵喉头又是一阵滚动),然后才撑着膝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他跛着脚,一步步走到营地中央,那里有一块稍微平整些的大石头。他没站上去,只是靠在旁边,目光像老旧的扫帚一样,缓缓地从每一个垂头丧气的士兵脸上扫过。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被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或者至少,把脑袋抬起来了一点。
“怎么?”瘸叔开口了,声音带着老兵特有的沙哑,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还是觉得自个儿的舌头金贵,受不得半点委屈?”
没人吭声。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瘸叔嗤笑一声,那笑声干巴巴的,没什么温度。“嫌难吃?”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老子刚才听见有人说,比屎还难吃?”
这话直接挑明了刚才的窃窃私语,几个当时参与了吐槽的士兵顿时脸色发白,低下头不敢看瘸叔。
瘸叔却没追究是谁说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冰冷的尖锐:“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看看这营地外面!看看那城墙底下!”
他猛地伸手指向营寨栅栏之外,指向那片刚刚经历过厮杀、仿佛还萦绕着血腥气的战场方向。
“多少兄弟,想吃这么一口热乎的、能填饱肚子的‘屎’,都他娘的吃不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躺在那里,冷了,硬了!血淌干了,肉被乌鸦啄,被野狗啃!肠子流一地,眼珠子瞪着天!你们呢?!”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血腥的画面在每个人脑海中清晰起来。
“你们还能坐在这里!还能喘气!还能嫌碗里的饭难吃?!”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每一个人的脸,“啊?!”
士兵们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狗娃那个新兵蛋子,眼睛又红了,这次不是委屈,而是被那残酷的对比激出的恐惧和……一丝羞愧。其他老兵的脸色也更加凝重,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或是摸了摸自己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
“这饭,是难以下咽。”瘸叔话锋一转,语气稍微平缓了些,但依旧严厉,“老子吃着也他娘的跟吞砂纸似的,喇嗓子!”
他承认了食物的难吃,这让士兵们有些意外,也让他们更专注地听下去。
“但是!”瘸叔重重地强调,“它能让你活下来!它能填饱你的肚子,让你明天有力气拿起刀,有力气跟上老子的脚步,有力气多砍死一个敌人!让你们自己,多活一天!”
他环视四周,眼神锐利:“想想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放你娘的屁!你们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挣几个卖命钱,或者挣点军功,将来或许能拖着这条烂命回家,盖两间破房,娶个婆娘,生个娃!”
他的话语粗俗,却直击要害,说出了这些底层士卒心中最真实、也最卑微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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