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61章 蛊毒缠丝结暗网，人心鬼蜮照寒芒

破晓基地西侧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和早有预谋的清洗下，那些试图反抗或仅仅是知晓过多的“隐患”被迅速拔除。浓烟渐散，嘶吼与爆炸声平息，只余下刺鼻的血腥味和能量灼烧后的焦糊气息在夜风中缓缓弥漫，夹杂着压抑的抽泣与伤者的呻吟。更多的黑色装甲车驶入，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后勤人员开始沉默地清理现场，搬运尸体，冲洗血迹，动作麻利而冷漠，仿佛在处理一堆无用的垃圾，而非曾经的同伴。高效的冷酷，比疯狂的杀戮更令人心寒。

王默然伏在断墙之后，极境感知将下方发生的一切清晰无比地映照在心湖之中，冰冷如镜，不起波澜，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与了然。

这就是破晓，这就是秩序背后的真相。当利益与秘密受到威胁时，其獠牙远比任何变异生物都要锋利和无情。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辆特殊的装甲运输车。李锐正跟在那个内务部军官身后，手脚麻利地协助将剩余几名面如死灰、浑身瘫软的研究员塞进车厢。那名军官对李锐方才推人挡剑的卑劣行径似乎并无不满，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李锐受宠若惊地点头哈腰，脸上那抹扭曲的兴奋与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李锐转身，准备登上副驾驶座的刹那，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感应，他竟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朝着王默然藏身的这片废墟高地望来。

夜色深重，距离遥远，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看清什么。但王默然的【锻体极境】赋予他的不仅是感知，更有远超常人的视力。他清晰地看到了李锐的脸，也看到了李锐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非错觉的——

一丝诡异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浑浊绿光！虽然极其短暂，瞬间便隐没在他那谄媚的表情之下，但王默然绝不会看错！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是…蚀心蛊活物般的显化！

与此同时，王默然神魂深处那一直被压制着的蚀心蛊，似乎也因这遥远的、同源的气息牵引，极其微弱地躁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模糊的渴望与臣服交织的诡异情绪。

“果然…”王默然心中冷笑，“蛊毒未清，反而更深了…看来破晓或者说内务部里，有人用更厉害的手段‘帮’他压制了蛊毒，甚至可能借此控制了他。”

那时的李锐，虽有些清澈的愚蠢，但大体还算憨厚正直。如今看来，那次的压制不过是饮鸩止渴，甚至可能刺激了蚀心蛊发生未知的变异。而破晓内部，显然有精通蛊毒之术，或者说，敢于利用这种危险力量的存在。

李锐的苏醒与“回归”，绝非巧合。他很可能已经成为某些人手中一把被蛊毒浸透、善恶不明的刀，甚至其本身，就已与蛊毒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共生。

运输车门重重关上，引擎轰鸣，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洗的区域。

王默然缓缓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下方那片如同巨大创口般的基地。内心的警惕已提升至顶点。李锐的出现，意味着一个更熟悉、也更危险的变数被投入了棋局。这对“师徒”再次相遇时，恐怕就不会再有丝毫情分可讲了。

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心神因李锐和蚀心蛊的异动而微起波澜的刹那——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阴险、更加凝聚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的一片阴影中射出！直刺他小腿经脉！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他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且心神微分的瞬间！

那黑袍面具人竟一直潜伏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耐心等待着他第二次心神松懈的时机！

王默然头皮发麻，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脊髓！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刁钻的角度，已然来不及完全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超出本能、近乎预判的应对！他并未强行扭转身形，而是任由身体重心向前微倾，同时那一直压抑着、冰冷沉重的青铜右臂如同失去控制般，猛地向下一沉！

铛！！

乌光精准地命中了青铜右臂的下侧！再次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巨大的冲击力砸得王默然右臂向下一沉，但青铜手臂那变态的防御力再次显现，只是留下一道稍深的白痕，并未被刺穿！

但那股阴寒死气却顺着撞击点疯狂涌入，试图侵蚀他的手臂经脉！

王默然顺势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左手指尖暗青灵炁吞吐，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右臂肩井穴附近连点数下，锈火灵炁汹涌而出，封堵那阴寒死气的蔓延路线，将其逼停在手肘附近。

右臂传来的冰冷与僵直感又加重了一分，但总算化解了这必杀的一击。

那黑袍面具人从阴影中缓缓浮现，看着王默然那硬撼两次偷袭却依旧行动自如的青铜右臂，面具下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疑不定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好…硬的胳膊…”一个干涩、嘶哑，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般的的声音首次从面具下传来，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这不是…凡间的炼体术…交出来…给你痛快…”

王默然甩了甩发麻的右臂，眼神冰冷如九幽寒冰：“见不得光的黑皮畜生，想要？自己来拿！”

他心知此人遁术诡异，攻击狠辣，一味躲避防御绝非长久之计，必须逼其正面交锋，或许能窥得一丝破绽。

话音未落，他竟主动出击！身形不退反进，如同炮弹般冲向黑袍人！但前冲的同时，脚下步伐却暗合某种韵律，并非直线，而是带着细微的、难以捉摸的偏移！

黑袍人冷哼一声，身形再次模糊，如同鬼魅般融入周围环境，下一刻，数道乌光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同时射出，封死了王默然所有闪避路线！

王默然瞳孔一缩，极境感知催发到极致，在那无数致命的轨迹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先后差异！这些乌光并非完全同步！

间不容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判断！竟不闪不避，朝着左前方一道看似最致命的乌光撞去，同时青铜右臂横格于前！

噗！铛！

左肩衣袍撕裂，被一道稍快的乌光擦过，带走一小片皮肉，火辣辣的疼！但主要的攻击再次被青铜右臂挡下！

而他也借着这短暂的碰撞阻滞，捕捉到了黑袍人真身所在的大致方位——右后方三点钟方向，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

“找到你了！”王默然低吼一声，一直蓄势待发的左手猛地挥出！

并非攻击那片阴影，而是将早已扣在手中的三颗用边角料磨制的、棱角尖锐的碎晶，以特殊的手法呈品字形射向那片阴影侧方的一片断墙！

碎晶破空，发出锐响。

这举动看似打偏，却妙到毫巅！那黑袍人的遁术显然需要借助阴影与环境，王默然攻击其可能移动的规避方位，正是预判了其行动模式！

果然，那片阴影一阵不自然的波动，黑袍人的身影被逼得微微一顿，显露出一丝模糊的轮廓！

就是现在！

王默然眼中厉色一闪，丹田内那暗青气海疯狂旋转，兵煞精粹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被引动！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暗黑色彩的兵煞灵炁汇聚于左手食指指尖！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术法，而是将这一缕极致锋锐、蕴含不灭兵煞意蕴的灵炁，以最纯粹、最凝聚的方式，隔空点向那模糊轮廓的心脏位置！

嗤——！

一道细微却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尖啸声响起！

那黑袍人显然没料到王默然竟能看破他的行迹并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危机感大作，怪叫一声，拼命扭动身体，同时一面巴掌大小、刻满鬼画符的骨盾瞬间浮现在身前！

噗嗤！

暗青灵炁精准地点击在骨盾中心！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的声响！那看似不凡的骨盾竟被瞬间洞穿！暗青灵炁去势不减，虽然威力被削弱大半，依旧狠狠地击中了黑袍人的左肩！

“呃啊！”

黑袍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彻底从阴影中跌退出来，左肩处一个细小的血洞赫然在目，黑色的鲜血汩汩涌出，更重要的是，一股凌厉霸道的兵煞意蕴正顺着伤口疯狂侵蚀他的经脉！

他惊骇地看了一眼王默然，又看了一眼自己瞬间被破的骨盾和不断被侵蚀消磨生机的伤口，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惧意。他知道，自己今日已不可能完成任务。

“小子…够狠…我们…还会再见…”

他撂下一句狠话，猛地掷出一颗黑色圆球，砰的一声炸开大团浓密黑烟，带着刺鼻的腥臭，瞬间笼罩方圆数十米！

王默然极境感知立刻受到严重干扰，他不敢贸然冲入黑烟，立刻抽身后退，警惕地注视着黑烟范围。

待黑烟缓缓散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滩黑色的血迹和那面被洞穿的骨盾残片。

王默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到左肩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和体内灵炁的剧烈消耗。刚才那凝聚兵煞精粹的隔空一击，几乎抽掉了他新生气海近三分之一的灵炁！威力虽大，消耗也同样恐怖。

他走到那滩黑血前，蹲下身，仔细感知。血液中蕴含着浓郁的阴死之气和一种诡异的腐蚀性能量，与蚀心蛊的气息有些微相似，却更加纯粹和歹毒。

他又捡起那块骨盾残片。骨质细腻坚韧，远超寻常兽骨，上面的符文古老而邪异，显然并非破晓的制式装备。

“不是破晓的人…”王默然眉头紧锁，“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所有可能窥探到伪源实验室秘密的人？”

他想起黑袍人对他青铜右臂的贪婪。难道这手臂，还隐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这边的打斗动静虽然短暂，但难保不会引来新的麻烦。

他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又将那骨盾残片和沾染了黑血的泥土小心收起，或许日后能从中找出些线索。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破晓基地那如同巨兽匍匐的轮廓，尤其是西侧那片刚刚经历清洗与灭口的区域，眼神复杂。

李锐的异变、内务部的清洗、神秘黑袍杀手的袭击、伪源实验室的黑暗秘密…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漩涡，正在将青甸洼拖入更深的深渊。

而他自己，身负青铜化诅咒，怀揣神秘碎屑，拥有着不容于世的功法和力量，同样在这漩涡中心挣扎求存。

他想起自己方才面对黑袍杀手时的冷静与狠戾，那种于生死间果断决绝、甚至以伤换命的反击…这与自己最初那个只想守着父母、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市井形象，已然相去甚远。

末世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要么被其吞噬，要么被其锻造，乃至…扭曲。

“活下去…然后呢？”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光，“像破晓一样，以秩序之名行清除之事？还是像那暗界一般，纯粹地毁灭与吞噬？或者…像那黑袍杀手，只为追求力量不择手段？”

这世界在成为乱世之前其实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黑与白，就像书中所写是一抹精致的灰，王默然在作为基础民警的时候对青甸洼的蝇营狗苟多有不屑却不也被这精致灰裹挟着前行，现在世道艰难、人心鬼蜮更胜从前，如何能持守本心？王默然自己对自己提出了最深刻的灵魂拷问。

自己的力量源于兵煞与掠夺，注定与平和无缘，但这份力量最终将指向何方？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还是终究会滑向无尽的毁灭？

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

他只能将这丝哲学性的叩问暂时压下，深深藏入心底。当前最重要的，依旧是活下去，变得更强，解开身上的枷锁。

他转身，身影如同孤狼，悄无声息地没入废墟的黑暗之中，朝着默园的方向返回。

身后，破晓基地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仿佛巨兽沉睡时不安的眼睑。而更深的黑暗，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滋生。

天，快亮了。但黎明的光线，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这片土地上空笼罩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