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55章 祸水东引敛杀机，残阳如血暗潮生

那道黯淡流光，歪歪斜斜，如同被狂风摧折的雁雀，拖着明灭不定的能量尾焰，直坠默园方向而来。其气息紊乱驳杂，灵力波动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次挣扎都带出更多溃散的灵光，显然是强弩之末，伤势极重。

王默然瞳孔骤缩，身形却如磐石般钉在原地，未有丝毫移动。极境感知力早已如无形蛛网般蔓延开去，将那流光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透彻。

来人确是内务部行动队成员，正是之前随那黑衣头目前来、负责操作深地层扫描仪器的其中一人。其黑色作战服多处撕裂，沾满暗红近黑的污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口一道爪痕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疯狂与侵蚀意蕴，显然是高等变异体或暗界爪牙所为。他腰间悬挂的能量步枪早已不见踪影，仅剩一把断裂的战术匕首还死死攥在手中。

其修为不过【锻体】后期，此刻灵力枯竭，神魂黯淡，能撑着飞回这里，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装备自带的微型推进器在勉强维持。

王默然眼神冰冷，脑中念头电转。

救？还是不救？

救，则意味着暴露默园此刻的“平静”，暴露自己有能力庇护他人，更可能被这伤兵身后的内务部缠上，后续麻烦无穷。此人亲眼见过默园，见过自己，一旦救活，便是活生生的证据和线索。

不救？任其摔死在默园之外，或成为游荡变异体的口粮，看似干净利落。但内务部的人死在他的“承包地”附近，事后清算起来，他同样难逃干系，届时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赵研究员和那黑衣头目绝非易与之辈，定会彻查到底。

电光火石间，王默然已然有了决断。

他不能让其死在默园门口，但也不能让其活得太明白！

就在那伤兵即将失控一头栽向矮墙的刹那，王默然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并非直接去接，而是右掌隔空轻轻一按一引，一股柔中带韧的巧劲透体而出，并非灵力，而是纯粹基于对力量掌控的物理推动。

这股力道恰到好处地改变了那伤兵下坠的轨迹，使其堪堪擦着矮墙的边缘，“噗通”一声闷响，摔进了墙外一堆相对松软的废弃物和残砖烂瓦之中，激起一片尘土。

既避免了其直接撞死在墙上，又确保其落点 outside the boundary of 默园。

与此同时，王默然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彻底融入了环境的阴影里，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能量痕迹。做完这一切，他瞬间退回园内核心区域，苍白碎屑镇封之力全开，将自己和整个默园重新笼罩在那种“能量惰性”的伪装之下，仿佛从未移动过。

“呃啊…”墙外传来伤兵痛苦的呻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沉重的伤势和枯竭的灵力让他连这点都做不到。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默园矮墙，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绝望的交织。他似乎记得这个地方，记得这次核查的目标，但此刻园内寂静无声，毫无能量反应，与他刚刚经历的炼狱仿佛是两个世界。

“救…命…”他嘶哑地朝着园内呼喊，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王默然面无表情，心如铁石。他甚至在刻意压制园内地脉灵气的自然散发，让此地显得更加“贫瘠”和“死寂”。

就在这时，王默然感知到，远处又有两道较强的能量波动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掠来，似乎是正在清剿残敌、巡视战场的破晓修士，其中一人赫然有着【炼气】初期的修为！

时机刚好！

王默然眼神一凛，毫不犹豫，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碎晶，看也不看，屈指一弹！

咻！

碎晶破空飞出，并非射向那伤兵，而是精准地打在其身旁不远处一面半塌的断墙上！

啪！

一声不算响亮但足够清晰的脆响传出。

这声响在相对寂静的废墟边缘显得格外突兀！

几乎就在响声发出的下一秒，远处那两名巡弋的破晓修士立刻被惊动，目光如电般扫射而来，瞬间便锁定了矮墙外废墟中那挣扎的黑影以及其身上显眼的破晓制式作战服！

“那边有人！是我们的人！”

“快！”

两道流光立刻改变方向，加速俯冲而来。

墙外的伤兵也被那声响惊得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出来：“在这！救我！”

王默然则彻底隐去一切声息，如同化作了一块真正的石头，冷眼旁观。

两名破晓修士迅速落地，看到同伴如此惨状，皆是脸色一变。那【炼气】修士立刻蹲下，检查伤势，并迅速取出急救丹药和喷雾为其处理伤口，稳定情况。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第三哨所的防线崩溃了？”【炼气】修士一边救治一边急声问道。

那伤兵断断续续，神智模糊地答道：“鼠潮…太多了…还有…还有可怕的怪物…能侵蚀灵力…队…队长他们为了掩护…让我先走…我…我不知道怎么飞到这里…刚才…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显然受到了极大刺激和伤势影响，对于如何精准飞到默园，以及那声脆响，根本说不清楚。

另一名修士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目光尤其在默园的矮墙上停留了片刻。他感知到园内能量反应极其微弱，近乎死地，与报告中的“污染地块”描述相符，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又看了看地上同伴的惨状和周围并无激烈战斗痕迹的环境，自然而然地将其归因于伤兵慌不择路的逃亡和重伤下的幻觉。

“此地不宜久留，残余的变异体可能还在附近活动。”负责警戒的修士沉声道，“先带他回去救治！”

【炼气】修士点头，一把将伤兵背起，两人再次化作流光，朝着破晓基地方向疾驰而去，甚至没有再多看默园一眼。

直到那两道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王默然才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再次紧握的拳头，掌心又是一片湿黏。

祸水东引，险之又险，总算暂时化解。

经此一遭，他对于破晓、对于内务部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点。这些机构的冷酷和效率，远超想象。今日能有一个伤兵误打误撞飞来，明日就可能会有更多不速之客。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甚至让人忌惮的力量！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身。丹田内那缕兵煞精粹已然彻底稳固，如同沉睡的凶兽，蛰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方才情急之下弹出碎晶，对力量精准的掌控，便是其实力提升的明证。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活跃的地脉。经过这段时间的滋养，以及方才他刻意引导开的几个渗出点，园内的灵气浓度已然提升了一个档次。那些地薯藤蔓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叶片碧绿欲滴，甚至隐隐有灵光流转。

王默然走到一株长势最好的地薯旁，小心翼翼地挖开根部土壤。只见下面的块茎不仅完全恢复，而且体积增大了近一倍，表皮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深紫色，蕴含的生机能量几乎快要赶上最初那批被石盒纯化前的状态了！

“好东西！”王默然眼中闪过喜色。这地脉灵气对作物的滋养效果，似乎比直接使用石盒纯化更加温和且可持续！石盒纯化如同猛药，见效快但消耗地力，而这地脉滋养则是细水长流，能真正改善土地！

他立刻有了新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引导这地脉灵气，进行小范围的、更精细的“灵植”培育？不仅仅局限于地薯？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火热。若真能成功，这将是一条源源不断产生修炼资源的途径！其价值，无可估量！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对于未来规划的思索中时，识海里，混元老祖带着极度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声音再次炸响：

“小子！先别高兴太早！看天上！看那片天象！”

王默然猛然抬头，循着老祖的指示望向远方天际。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大半边天空染得一片凄艳。但在那血色的天幕之下，伪源实验室方向的上空，景象却极为诡异！

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何时汇聚，并非寻常雨云，那云层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却又隐隐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泽。云层之中，并非雷电闪烁，而是不断扭曲、翻滚着，仿佛有无数痛苦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嘶嚎！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疯狂与死寂交织的意蕴，正从那云层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王默然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正在变得愈发躁动不安，甚至带着一丝…粘稠和污秽的感觉？

“那…那是…”王默然喉咙有些发干。

“是‘煞云’！而且是汇聚了海量死亡怨气、兵煞之气、以及那该死暗界污染形成的‘秽煞血云’！”混元老祖的声音充满了忌惮，“大战之后，尸横遍野，怨气冲霄，形成此种异象并不稀奇…但古怪的是，这云汇聚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不正常！而且其核心处的能量…正在被某种东西疯狂抽取！”

“抽取？”王默然立刻想到了东边那片废墟里神秘的能量吞噬者！

“不像…”老祖否定了他的猜测，“东边那个是悄无声息地偷吃，而这次…是明目张胆地鲸吞！你看那云涡的中心！”

王默然凝神望去，果然看到那翻滚的秽煞血云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深处，漆黑一片，仿佛连通着某个未知的恐怖空间。难以计量的负面能量正被那漩涡疯狂地拉扯、吞噬进去！

那吞噬的规模和速度，远超东边那个神秘存在，带着一种蛮横、霸道、毋庸置疑的意味！

“是伪源实验室底下那东西？！它没被完全镇压？它在借助战场遗留的能量恢复？！”王默然骇然道。

“十有**！”混元老祖语气无比严肃，“而且，看这架势，它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期！破晓那帮蠢货，恐怕只是暂时击退了它的爪牙，根本没伤到它的根本，反而给它送去了大量‘补品’！”

就在这时，破晓基地方向，再次升腾起数道强大的气息，显然也发现了天上的异状。一道煌煌如烈日般的剑光率先冲天而起，直斩那漩涡中心！其后跟着数道威力强大的术法光华！

然而，那巨大的秽煞漩涡只是微微一滞，旋转的速度稍缓，随即爆发出更强的吸力，竟将那道威势惊人的剑光和后续术法的能量，也吞噬了小半！剩下的能量轰入漩涡，如同石沉大海，只是让云层翻滚得更加剧烈，并未能真正打断那吞噬的过程！

出手的破晓高手似乎受到了反噬，闷哼一声，剑光倒飞而回，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那秽煞血云翻滚吞噬发出的、如同万千怨魂低语的呜呜声。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

那地底的东西，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王默然看着那天灾般的景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丹田内那缕因为外界煞气弥漫而微微躁动起来的兵煞精粹，一个极其疯狂、极其冒险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这弥漫天地间的、海量的无主秽煞之气…对于别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剧毒和污染，但对于修炼《兵厄煅骨经》、拥有锈火和碎屑的自己而言，是否意味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饕餮盛宴？！

风险极大，一旦失控，便是万劫不复，瞬间被污染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但机遇也同样巨大！若能成功炼化这海量煞气…他的兵煞精粹将暴涨到何种程度？他的实力又将提升到何种境界？

贪婪与恐惧，在他眼中激烈交锋。

最终，一丝狠戾与决绝，逐渐取代了犹豫。

末世求生，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与其等待未知的灾难降临，不如搏一把，将力量抓在自己手中！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吞噬天地的秽煞漩涡，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需要做一个周密的计划，一个如何安全“偷取”这天地煞气的计划。

而首先，他需要再次强化自身的“容器”和“过滤器”。

他的目光，落在了怀中那枚苍白碎屑，以及丹田内那缕暗青色的精粹之上。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默园渐渐被黑暗笼罩。

而王默然的眼中，却燃起了两簇幽深的、跃动的火焰。

仿佛蛰伏的凶兽，终于在血色的黄昏下，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