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33章 市侩的豪赌与锈火的陷阱

地煞魔蜥狂暴的撞击声和咆哮声隔着厚重的岩壁与变形的格栅传来，如同闷雷在地下滚动，震得王默然藏身的隧道簌簌落灰。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缓缓坐倒在地，剧烈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不是因为恐惧——虽然那玩意的确吓人——更多的是因为…亏了。

那颗变异巨蟒的胆囊，虽说风险大，但好歹是拼了老命、冒着加重青铜化的风险才弄到手的“潜在资源”，本来还指望着关键时刻能补充点能量或者有点别的妙用，结果就这么喂了门口那黑曜石大家伙，只换来不到十秒的逃跑时间。

这买卖，做得忒不划算。王默然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嘴角向下撇着，像极了当年在青甸洼市场里吃了哑巴亏又没法吭声的憋屈模样。

“啧，赔本买卖。”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在狭窄的隧道里回荡，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混元老祖没好气地哼道，“地煞魔蜥，成年体可是能硬撼搬山境的存在！这头虽未长成，撕碎你个区区锻体极境也是易如反掌！你还想跟它做买卖不成？”

“搬山境？”王默然捕捉到这个词，“很厉害？”

“哼，井底之蛙！远游境便可初步御空，搬山境顾名思义，已有搬山卸岭之巨力！其上还有填海、地境…每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都如同天堑！杀你，不比碾死只虫子麻烦多少。”混元老祖语气带着一丝往日辉煌的傲然，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所以，小子，别胡思乱想，赶紧另找出路是正经。”

王默然却没接话，他低头看着摊开在膝上的地图，手指在那条被“LocKdowN”闸门阻断的“SEctoR b”主隧道和旁边那条救了他一命的备用通道上来回移动，眼神闪烁不定。

另找出路？返回第七枢纽站核心区？那里的危险未知，而且绕路极远，时间上他耗不起——青铜化的右臂此刻沉重冰冷，如同挂着一个不断吸取生命力的铁秤砣。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那扇绝望的闸门，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其后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石坛和宝盒。

至阴至寒…或许能压制青铜化…

希望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诱人而危险。

“老混，”王默然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说…那地煞魔蜥，为什么不敢靠近那石坛？”

“嗯？”混元老祖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镇煞石坛对这等煞气凝聚之物自有克制之力，靠近便会削弱其力量，甚至引起痛苦。但那魔蜥灵智不高，却本能地畏惧远离。你问这个作甚？莫非还想打那宝盒的主意？！疯子！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哦。”王默然应了一声，手指却点在了地图上备用通道出口的位置，也就是那镇煞石坛所在区域的边缘。“那如果…我不需要靠近石坛呢？”

“什么意思？”

“你看，”王默然眼中闪烁着精明的、近乎冷酷的计算光芒，“那大家伙的巢穴在空间中央，离石坛有段距离。石坛在另一边。备用通道的出口，正好在靠近石坛的这一侧边缘，相对隐蔽。”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那玩意儿块头大，速度快，力量强，防御更是变态。跟它硬拼，胜率是零，死亡率百分百，这赔本买卖不能干。”

“但是，”他话锋一转，“它似乎灵智真的不高，容易被吸引，而且…对那石坛颇为忌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混元老祖隐隐感到不安：“你想怎么做？”

王默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祖，您见多识广，以您残魂状态，能不能…模拟出某种强大一点的气息？比如，比那蟒蛇胆囊更诱人一点点的东西？不需要太久，一瞬间，够把它引开一点就行。”

混元老祖瞬间炸毛：“放屁！本尊现在是残魂！残魂懂吗！风吹就散！还模拟气息？模拟个屁！嫌本尊死得不够快是吧！”

“哦，那算了。”王默然从善如流，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他丝毫没有被拒绝的懊恼，反而慢条斯理地从行囊里掏出了那两颗变异巨蟒的漆黑獠牙。

獠牙长约半尺，弯曲如镰，触手冰凉，质地异常坚硬，表面流动着幽暗的光泽，隐隐散发着一丝与地煞魔蜥同源但微弱得多的邪异气息。

“那你再看看这个，”他把玩着獠牙，像是古玩市场挑剔的买家，“这玩意儿，结实吗？够不够硬？如果能钉进岩壁里，能承受多大力量？”

混元老祖被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搞蒙了，没好气道：“此獠牙受邪能浸润，又经你那古怪锈火煅烧未毁，坚硬锋锐远超凡铁！钉进岩壁自是轻松！但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默然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赌徒审视筹码般的锐利光芒，嘴角却扯起一个略带痞气的、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不干什么，做个简单的陷阱，看看能不能空手套白狼。”

他不再解释，而是开始行动。他先是仔细检查了备用通道出口那扇严重变形凸起的金属格栅，确认其足够坚固，至少能短暂抵挡冲击。然后，他选择了两处格栅边缘与岩壁连接最牢固的点。

接着，他拿出钢钎和之前找到的小锤，利用青铜化右臂的非人力量，小心翼翼地在选定的岩壁位置上凿出两个浅坑。这个过程他极其小心，尽量不发出过大声音，以免再次惊动门外的煞魔。

做完准备工作，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他拿起一颗蟒牙，将较粗的根部对准岩壁上的浅坑，青铜化的右手握紧，手臂上的青黑色纹路微微亮起，《兵厄煅骨经》的气血之力悄然运转。

“嘿！”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喝，右臂猛地发力！

嗤！

坚硬的蟒牙如同钉子般，被他硬生生以血肉之力砸进了岩壁之中，直至没入一半！露出的部分牙尖闪烁着寒芒。

如法炮制，第二颗蟒牙也被钉入另一个浅坑。

两颗蟒牙相隔一定距离，平行露出，如同两道冰冷的黑色栅栏。

然后，他解下腰间那根宝贵的伞绳，将其两端分别牢牢地捆在两颗蟒牙之上，绷直，形成一道离地约半尺高的、极其坚韧的绊索。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仔细审视着自己的杰作：狭窄的出口，变形的格栅，两根钉死的蟒牙，一道看似纤细却异常坚固的伞绳绊索。

简陋，甚至有些可笑。

混元老祖看得一头雾水：“…你就指望用这根绳子绊倒那头地煞魔蜥？小子，你是不是被打坏脑子了？”

“绊倒？我可没那奢望。”王默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平静，“这东西，是给它提个醒，加点速，顺便…帮我确定一下时机。”

他走到备用通道靠近主隧道的一端，再次拿出地图，手指在上面细细比划，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那地煞魔蜥可能的活动范围和外力作用下最可能的冲击方向。

他在计算，计算一个极其微小的概率。

一个不需要战胜那怪物，只需要它“帮个小忙”的概率。

一个用两颗獠牙、一根绳子、和对怪物行为模式的预判，去赌那石坛后可能存在的生路、以及那封魔宝盒一线希望的概率。

“老混，”他忽然问道，声音很轻，“你说，如果我现在掉头往回走，能找到其他出路并且活着离开的概率，有多大？能超过一成吗？”

混元老祖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此地诡谲异常，深处恐有更大凶险。原路返回，一路变数极大，以你如今状态，生机…不足半成。”

“哦。”王默然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往前赌这一把，就算失败了，死亡率九成九，和往回走也差不多。但要是赢了…”

他顿了顿，舔了舔牙齿，眼中闪过市井之徒压上全部身家时的狠厉与精明。

“要是赢了，说不定就能回本，还能赚点。”

他不再犹豫，将行囊背好，钢钎握在左手（青铜化的右手需要留作它用），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

他看了一眼那简陋的绊索陷阱，又仿佛透过岩壁，看到了那幽蓝的光芒。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混元老祖差点惊叫出来的举动——

他猛地抬脚，狠狠踹了一下那扇变形的金属格栅！

哐当！

一声不算太大但在死寂环境中格外清晰的声响传出！

“你干什么？！”混元老祖魂飞魄散。

“叫外卖。”王默然言简意赅，身体却如同猎豹般瞬间绷紧，向后疾退数步，死死盯住格栅之外！

短暂的寂静后——

“吼！！！”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地煞魔蜥那狂暴的咆哮瞬间炸响！显然，那轻微的声响再次挑衅了它！沉重的奔跑声和撞击声如同擂鼓般迅速逼近！

来了！

王默然瞳孔收缩，极境的感知提升到极限，计算着距离、速度！

轰！！！

恐怖的撞击再次降临！整个格栅连同周围的岩壁剧烈震颤！那凸起的格栅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乎要彻底崩飞！

就在撞击发生的瞬间，因巨大冲击力而微微向内弹起的格栅边缘，恰好猛地刮蹭到了那根绷直的伞绳绊索！

王默然精心计算的角度和时机起到了作用！

绷紧的伞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力猛地一扯！

嘣！嗤啦——！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是伞绳被巨力拉扯到极限发出的悲鸣！另一声是…那两颗深深钉入岩壁的蟒牙，其中一颗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方向刁钻的恐怖拉力，硬生生被扯得松动、歪斜！连带着一小块岩壁都碎裂开来！

而这一点点的松动和形变，对于一头狂暴冲击的庞然大物而言，足以产生瞬间的失衡！

门外的地煞魔蜥显然没料到这微不足道的阻碍和突如其来的脚下异样，发出一声带着一丝惊愕和更加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踉跄和偏移！

就是现在！

王默然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没有继续后退，反而如同扑食的饿狼，朝着那被撞击得摇摇欲坠的格栅猛冲过去！

他不是要攻击，他的目标，是那颗被扯得松动歪斜的蟒牙！

与此同时，他青铜化的右臂之上，暗红色的锈火再次轰然燃起！这一次，火焰不再微弱，而是变得汹涌而凝聚，仿佛将他剩余的气血和刚刚汲取的那点蟒蛇反馈能量全部注入其中！

《兵厄煅骨经》运转到极致！破阵之意融入这一击之中！

他的身体与那摇摇欲坠的格栅擦肩而过，燃烧着锈火的右拳，并非砸向格栅外的魔蜥，而是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了那颗松动歪斜的蟒牙根部！

“给老子…进去！！”

砰！！！

灼热的锈火与坚硬的蟒牙、岩石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

那颗本就松动的蟒牙，在这内外合力、恰到好处的一击之下，如同被重锤敲击的钉子，猛地向内（朝向闸门后的空间）崩飞射去！速度极快，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直射那地煞魔蜥因短暂失衡而可能暴露出的某些相对脆弱的部位——比如眼睛，或者血盆大口！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精准、狠辣、且极其阴险！充分利用了环境、怪物特性和自身所有的筹码！

王默然根本不去看结果，一击之后，借着力道毫不停留，身体如同泥鳅般向后猛缩，瞬间退回隧道深处，头也不回地向着主隧道方向玩命狂奔！

身后，传来地煞魔蜥更加惊天动地、充满了痛苦和极致狂怒的咆哮！以及更加疯狂的撞击声！

显然，那颗饱含邪能、坚硬锋锐、又被锈火加料了的蟒牙，即便不能重创它，也绝对让它不好受！甚至可能真的伤到了它的某个要害！

赌对了！

王默然心脏狂跳，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后怕和计算成功的冰冷战栗。他疯狂奔跑，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扯出一个难看的、带着点神经质的笑容。

“妈的…赌赢了第一步…接下来…就看那大家伙…够不够配合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那头暴怒的魔蜥，用它的疯狂撞击，替他彻底“打开”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