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94章 洪炉古道，薪胆同行

一个时辰，在星炬塔外持续不断的轰鸣与内部紧绷欲裂的气氛中，流逝得飞快，仿佛指尖流沙，攥得越紧，消逝得越快。

王默然静立于蕴灵池畔，体内那被“混元一气丹”强行糅合、依旧躁动不安的力量，如同囚于笼中的凶兽，被他以绝强的意志死死约束着。道基的裂痕并未真正愈合，只是被那股霸道的药力暂时“焊接”住，每一次能量流转，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滞涩与刺痛感，提醒着他这短暂恢复的力量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风险。他的混沌之瞳深处，除了惯有的冷静与计算，更添了几分被痛苦与压力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坚毅。

池水微漾，玄刹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是缓缓睁开。那双血眸初时还有些许迷离，但几乎在瞬间便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锐利，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寒刃。她坐起身，灵液顺着她线条凌厉的脸颊与颈项滑落，肩胛处被修复的伤口仍透着淡淡的粉红，但那股兵厄煞气已然重新在她周身凝聚，虽不及全盛时期那般磅礴暴烈，却更显内敛与沉凝，仿佛经过星骸共振与星炬秩序双重洗礼后，去除了些许杂质，多了几分坚韧。

她看向王默然，没有询问，没有寒暄，只是微微颔首，血眸中传递出明确的信息——已准备好。

无需多言。两人换上林牧准备好的、带有简易隐匿与抗干扰符文的深灰色劲装，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所能达到的最佳。王默然将那枚记载着“造化洪炉”模糊坐标与已知信息的玉简再次仔细感应，将其路线与风险点烙印于心。玄刹则默默检查着那柄与她性命交修的长刀，指尖拂过刀身上那些新生的、如同星骸波纹般的细微纹路，煞气与刀身发出低沉的共鸣。

林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通道已准备好，位于塔基第三维护舱，那里能量背景杂乱，不易被察觉。这是通行符钥，以及三张‘小虚空挪移符’，关键时刻或可保命，但机会只有三次，慎用。”他将一枚非金非木的符钥和三张闪烁着银光的灵符交给王默然。

“塔内那处‘暗影印记’，老夫会设法以‘镜像置换’之术暂时封禁其感知，但无法持久，最多十二个时辰。你们必须在时限内返回，否则……”林牧没有说下去，但沉重的语气已说明一切。“此外，壁垒能量预估有误，受内部能量节点被寄生影响，损耗加剧，可能……支撑不了六个时辰了。”

压力骤增！

王默然瞳孔微缩，接过符钥与灵符，入手冰凉沉重。“我们尽力。”他没有做出任何保证，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林牧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抬手划开一道微小的空间涟漪：“去吧。星炬a，乃至‘锈骸’最后的希望，托付于二位了。”

王默然与玄刹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迈入那空间涟漪之中。

短暂的眩晕与空间转换后，两人出现在一个布满粗大能量管道、充斥着各种设备运行噪音与浓郁机油味的狭窄舱室内。这里便是第三维护舱，星炬塔庞大躯体内不起眼的一处“毛细血管”。按照林牧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被伪装成普通检修口的隐秘通道入口。

符钥嵌入，入口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并非实体通道，而是一片扭曲旋转的、散发着不稳定空间波动的光晕——这是一条临时构筑的、极不稳定的短途空间跳跃通道，目的地直指星炬a外围一片相对安全的碎石带。

没有犹豫，两人再次投身于那令人不适的空间扭曲之中。

……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周遭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他们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星际碎石带中，大小不一的陨石如同沉默的巨兽，在虚空中缓缓漂浮、碰撞。远处，星炬a那庞大的塔身依旧清晰可见，只是其外笼罩的壁垒光芒，在王默然的混沌之瞳中，正以肉眼难以察觉、却能清晰感知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黯淡下去。塔身周围，那三艘“净除者”战舰依旧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不断发动着猛烈的攻击。

必须尽快找到“造化洪炉”！

王默然摊开手掌，那枚玉简悬浮而起，投射出模糊的星图与一条断断续续、需要不断依靠特定参照物修正的航线路经。这条路并非坦途，需要穿越数个已知的小型引力乱流区，绕过一片弥漫着精神污染尘埃的星云残骸，最终抵达一个被称为“古修士遗骸”的巨大星骸区域，据说“造化洪炉”的入口，就隐藏在那片星骸的某个特殊结构之中。

“跟紧我。”王默然低声道，混沌之瞳全力运转，开始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碎石带中导航。他不仅要避开那些看似缓慢实则轨迹难测的陨石，还要时刻计算着引力乱流的边缘，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体内的力量运转滞涩，让他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耗费更多心神。

玄刹紧随其后，她不再依赖煞气狂飙猛进，而是将煞气高度收敛，如同潜行的猎豹，凭借超凡的直觉与战斗本能，辅助王默然规避那些突如其来的、隐藏在陨石阴影中的空间褶皱或是能量旋涡。她的沉默与精准，成为了王默然理性计算之外的另一重保障。

行程并非一帆风顺。在穿越第一个引力乱流区时，他们遭遇了一群栖息于此的“虚空掠食者”，这些形似蝠鲼、却能释放出干扰神识波动的生物，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般蜂拥而至。王默然试图以计算好的轨迹避开，但其中一头格外巨大的掠食者，竟能预判他的动作，猛地从一块陨石后窜出，张开布满利齿的能量巨口噬咬而来！

就在王默然准备硬抗这避无可避的一击时，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刀光后发先至，如同切豆腐般，悄无声息地将那掠食者从头至尾剖成两半！是玄刹！她不知何时已悄然移位，出手狠辣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左翼，三只。”她清冷的声音同时传入王默然识海。

王默然立刻心领神会，混沌死元混合着蚀元，化作数道扭曲的灰黑色触须，精准地缠向左侧扑来的三只掠食者，那蕴含寂灭与腐蚀的气息，让这些灵智不高的生物发出了惊恐的精神尖啸，攻势顿时一缓。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主控场与防御，一个主突袭与斩杀，很快便将这小股掠食者清剿一空，但也不可避免地消耗了不少力量，并耽搁了一些时间。

继续前行，穿越那片精神污染尘埃带时，更是凶险。那尘埃并非实体，而是某种强大存在陨落后残留的、充满了疯狂与绝望意念的精神碎片。王默然不得不时刻维持混沌之瞳，过滤掉那些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识海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玄刹则更加直接，将煞气凝聚于识海之外，形成一层冰冷的、隔绝一切外念的屏障，但那屏障在尘埃的持续冲刷下，也在不断消耗着她的煞气与意志。

沿途，他们也看到了一些其他探索者遗留的痕迹——破碎的舰艇残骸，早已失去光泽的法宝碎片，甚至是一些被某种力量吸干了所有生机、化作僵立雕像的修士遗骸。这些都无声地诉说着这条“洪炉古道”的残酷与危险。

“根据星骸偏移计算，我们偏离预定路线百分之三，需要在前方那个双生陨石处修正。”王默然一边咳出些许带着灰黑气息的血沫，一边冷静地分析着玉简星图与现实的偏差。高强度的计算与力量操控，让他道基的负荷越来越重。

玄刹只是默默调整着方向，血眸扫过那片双生陨石，突然，她眼神一凝：“有东西。”

王默然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双生陨石的阴影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泽。

两人悄然靠近，谨慎地以神识探查。那竟是一具半埋在碎石中的、穿着不同于当前已知任何势力服饰的古老尸骸！尸骸早已干瘪，但身上的衣物却依旧保存完好，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非布非皮的材质，上面绣着与星炬塔符文风格类似、却更加古老繁复的图案。尸骸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铜锈的罗盘状器物。

“是……‘天演阁’的标记！”王默然瞳孔一缩，认出了那衣物上某个不起眼的徽记，与他在第七星炬塔金属碑刻痕中看到的、关于“造化洪炉”建造者的描述吻合！

难道这具尸骸，是当年“天演阁”派往“造化洪炉”的修士？他为何会死在这里？

王默然小心翼翼地将那罗盘状器物取下，发现其背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古字——“循迹”。

他尝试着向其中注入一丝微弱的混沌死元。

嗡！

罗盘猛地一震，表面的铜锈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精密无比的指针与刻度。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了一个与玉简坐标略有偏差的方向！同时，罗盘中心投射出一幅更加清晰、标注了数个隐藏危险点与能量补给点的细微星图！

这竟是一个“造化洪炉”的专用指引罗盘！

这意外的发现，让他们精神一振！有了这罗盘指引，不仅能修正路线，避开未知危险，或许还能节省大量时间！

然而，福兮祸所伏。就在他们研究罗盘之时，并未察觉到，极远处，一块看似普通的陨石阴影中，一道微不可查的、带着蚀骨组织特有污秽气息的探测波纹，悄然扫过，在他们以及那具天演阁尸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如同鬼魅般缩回，未激起半分涟漪。

王默然若有所觉，混沌之瞳猛地扫向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片空寂的碎石。

“怎么了？”玄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或许是错觉。”王默然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将罗盘收起，“按新路线走，时间更紧了。”

两人不再停留，依照罗盘指引，加速向着那片被称为“古修士遗骸”的巨大星骸区域驶去。

星炬a的方向，壁垒的光芒又黯淡了一分。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最后一捧细沙，正毫不留情地坠落。而他们的前路，在获得希望的同时，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更加深沉的阴影。蚀骨的触须，或许早已悄然蔓延至这片古老的星域，等待着猎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