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90章 残塔薪聚，暗涌初现

王默然重重摔落在星炬壁垒内部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地面上，撞击的震动牵动了全身每一处伤势，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蜷缩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近黑的淤血，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不祥的灰黑气息，那是混沌蚀元与体内残存污秽激烈冲突的迹象。混沌道基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又被强行塞入无数尖锐碎片的瓦罐，每一次能量流转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痛苦。神魂更是黯淡无光，先前在共鸣通道中的超负荷计算以及与壁垒碰撞时的冲击，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心力。

他勉强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玄刹就倒在离他不远处。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强行劈开壁垒规则的反噬远超想象，她握刀的右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骨骼已经断裂，肩头的伤口更是彻底崩裂，鲜血几乎染红了半边身体。她试图撑起身体，却只是徒劳地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颤抖，最终只能无力地伏在地上，唯有那双血眸，依旧倔强地圆睁着，死死盯着前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几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审视、惊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牢牢锁定在两人身上。这些神识的主人并未立刻现身，但王默然能感觉到，他们分散在塔内各处，正依托着复杂的符文阵列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壁垒，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外来者……报上身份，及意图。”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透过神识直接在王默然和玄刹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却也难掩深深的倦怠。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肺部的刺痛。“晚辈王默然，携同伴玄刹，自第七星炬塔遗迹而来。受星痕站长遗泽指引，持有‘薪火之证’，为助星炬a抵御外敌而至。”他言简意赅，同时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混沌死元，尝试引动怀中那枚与星炬网络共鸣的玉简，散发出那独特的、被星炬塔认可的“秩序”波动。

短暂的沉默。那几道神识似乎在进行着快速的交流。王默然能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那诡异的灰黑纹路和萎靡的气息上停留了片刻，显然对他这非正统、甚至带着“污染”气息的状态抱有极大的疑虑。

“星痕……他还留下了什么？”另一个相对沉稳、带着书卷气的声音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感伤。

王默然知道这是取得信任的关键。他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凝聚起一丝精神力，将星痕站长化身碑灵、守护文明之火、以及最终那份关于“暗潮”与“锈骸”传承的沉重嘱托，以最凝练的意念碎片传递出去。他没有渲染悲壮，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包括他们一路走来与蚀骨组织、清扫者的遭遇，以及第七星炬塔最终的沉寂。

“……星痕前辈以自身为碑，守护最后火种。晚辈承其遗志，愿以此残躯，助诸位守住这‘星炬a’，延续‘锈骸’之念。”王默然最后说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绝。

又是一阵沉默。外面的“净除者”战舰似乎因为失去了他们这两个突兀出现的“变量”目标，短暂的停滞后又重新开始了对壁垒更加狂暴的轰击。整个星炬塔都在剧烈震颤，头顶不断有细小的金属碎屑和尘埃落下，壁垒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时间不多了。

终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决断：“……姑且信你。老夫林牧，暂为此地主持。你二人状态极差，立刻前往下层‘回廊灵枢’，那里有残存的治愈符文与相对稳定的能量场，速去恢复！一刻钟后，无论恢复如何，必须抵达中央控制室‘星核殿’！壁垒……支撑不了太久了！”

话音未落，王默然和玄刹身下的金属地面微微发光，浮现出指引性的箭头符文，指向塔内深处的一条通道。

没有时间客套或详细询问。王默然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走到玄刹身边，伸出还算完好的左手。玄刹看了他一眼，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借助王默然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支撑着，如同风中残烛，沿着箭头的指引，蹒跚地走入那条幽深而略显狭窄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同样密布着符文，但许多地方已经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裂痕。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陈旧的、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未知香料混合的奇异气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塔悠远的历史与如今的残破。

所谓的“回廊灵枢”，并非一个房间，而是一段环形走廊，走廊内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如同蚕茧般的半透明舱体，大部分已经破损或黯淡，只有寥寥三四个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

王默然扶着玄刹，走向其中一个完好的灵枢舱。舱门感应到他们的靠近，无声滑开，露出内部仅容一人平躺的狭小空间，舱壁上流淌着柔和的治愈符文。

“你先。”王默然将玄刹扶到舱门前，语气不容置疑。玄刹的伤势更重，尤其是那条断臂和不断流血的肩伤，必须尽快处理。

玄刹看了他一眼，没有逞强，沉默地躺了进去。舱门关闭，翠绿色的光芒瞬间浓郁起来，将她包裹，那些治愈符文如同活物般，开始在她伤口处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组织，滋养着枯竭的煞气。

王默然则靠在另一个破损的灵枢舱旁，缓缓滑坐在地。他没有选择进入仅剩的完好灵枢——时间紧迫，而且他体内的状况太过复杂混乱，普通的治愈符文未必有效，甚至可能引发反效果。

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混沌道典，不再试图去修复那些错综复杂的伤势，而是将所有心神集中于一点——汲取这“回廊灵枢”空气中相对浓郁且温和的秩序能量，如同久旱的沙地汲取甘霖，尽可能多地恢复最基本的力量，哪怕只能多凝聚出一缕混沌死元，多稳固一丝道基裂纹，也是好的。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塔外“净除者”的攻击如同重锤，一次次砸在星炬壁垒上，整个塔身都在哀鸣。壁垒的能量波动正在不断衰减，崩溃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岳，压在他的心头。

一刻钟，转瞬即逝。

当王默然勉强将道基内躁动的能量暂时压制，凝聚起大约全盛时期半成左右的力量时，玄刹所在的灵枢舱门也恰好滑开。

她走了出来，断臂已经被接续，用某种生物金属支架暂时固定，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活动。肩头的伤口也已止血结痂，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减轻了不少，周身那黯淡的煞气也恢复了一丝活性。显然，星炬塔的治愈技术非同凡响。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该去星核殿了。

沿着通道继续向内，越是靠近星炬塔的核心，周围的能量波动就越是庞大而精纯，但也越是紊乱。墙壁上的符文闪烁得更加频繁，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能量逸散形成的细小电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如同弓弦绷紧到极致的气氛。

终于，他们抵达了通道的尽头——一扇高达十丈、铭刻着日月星辰、山河社稷以及无数玄奥符文的巨大青铜门扉之前。门扉微微开启一道缝隙，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秩序能量从中流淌而出，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就是星炬a的核心——星核殿。

王默然和玄刹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青铜门，迈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穹顶之上，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模拟出的、缓缓旋转的浩瀚星图，星图的核心，正是这座星炬a的投影。大殿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齿轮、能量导管和闪烁符文构成的复杂装置——星核共鸣器。它正散发着强烈的光芒，与穹顶星图交相辉映，显然正在全功率运转，支撑着外界的壁垒。

然而，王默然敏锐地察觉到，这光芒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虚浮”，仿佛后继乏力。

围绕着星核共鸣器，盘坐着七道身影。他们衣着古朴，气息沉凝，最低也是远游境巅峰，其中三人更是达到了填海境的层次！尤其是居中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气息更是深不可测，已然半只脚踏入了地境的门槛！他应该就是主持林牧。

但此刻，这七位强者无一不是脸色苍白，气息起伏不定，周身能量波动与中央的星核共鸣器紧密相连，显然正在全力维持着壁垒的运转，消耗巨大。

除了这七人，殿内还有十几名气息稍弱的修士，正忙碌地穿梭于大殿四周那些布满了控制符文的平台之间，不断调整着能量输出，修复着局部受损的符文阵列，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焦急。

王默然和玄刹的闯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牧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如同古井，深邃而疲惫，目光落在王默然身上，特别是在他右臂那若隐若现的青铜光泽以及周身难以掩饰的灰黑纹路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

“时间紧迫，客套就免了。”林牧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王默然，你既承星痕遗泽，又身负……奇特之力。老夫长话短说，星炬壁垒能量即将告罄，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时辰。塔内储备能源已近枯竭，星核共鸣器也因长期超负荷运转，核心符文出现了损伤，效率大减。”

他抬手指向中央那巨大的星核共鸣器：“唯一的生机，在于强行激活共鸣器的‘超频共鸣’模式，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壁垒强度，甚至能进行有限反击，为我们争取修复核心符文、或者……撤离的时间。但启动‘超频共鸣’，需要一股足够强大、且能与星核本质产生深度共鸣的‘引子’能量，同时需要有人冒险进入共鸣器内部，在超频状态下，手动修复那几处最关键的核心符文损伤。这两件事，塔内现存之人，皆无法胜任。”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王默然身上：“你体内的‘青铜之力’，源自太古，与星炬同源，或可充当‘引子’。而你……”他又看向玄刹，“兵厄煞气，攻伐第一，于毁灭中或能掌控一线生机，修复核心符文时，需以绝强力量暂时稳定狂暴的能量乱流。你二人，可愿一试？”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刚刚闯入、状态奇差的外来者身上。超频共鸣？进入星核共鸣器内部修复？这简直是十死无生的任务！连林牧自己都不敢轻易尝试！

王默然能感觉到玄刹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自己也心中凛然。这已不是冒险，而是真正的赴死。他的青铜之力尚未完全掌控，混沌道基更是濒临崩溃，强行引动后果难料。玄刹重伤未愈，煞气也未恢复，进入超频状态下的星核共鸣器内部，无异于置身于能量风暴的中心。

然而，看着林牧眼中那近乎绝望深处最后的一丝希冀，感受着塔外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猛烈的攻击轰鸣，以及脑海中闪过的星痕站长那化作丰碑的背影……

王默然缓缓抬起头，混沌之瞳中虽布满血丝，却异常平静。他没有看林牧，而是看向身旁的玄刹。

玄刹血眸微闪，与他目光交汇一瞬，随即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轻轻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王默然转回头，面向林牧，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星核殿中：

“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