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88章 星骸共振，道途歧路

被乳白色光芒吞噬的刹那，王默然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空间撕扯或高速移动的眩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与“同化”感。仿佛他与玄刹并非在飞行，而是化为了两道纯粹的信息流，融入了星炬网络那无形而浩瀚的共鸣通道之中。周遭不再是熟悉的星空景象，而是无数流淌的、闪烁着各色微光的能量经纬，如同置身于宇宙的神经网络内部，静谧、浩瀚，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宏大的秩序感。

然而，这看似平和的旅程，潜藏着远超预期的凶险。

首先袭来的是无处不在的“星骸共振”。星炬网络建立在无数星骸与法则节点之上，其共鸣通道内充斥着各种频率的能量波动与法则碎片。这些波动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有形的攻击更加致命。它们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小锤，持续不断地敲击、震荡着王默然与玄刹的肉身、能量乃至神魂本源。

王默然感觉自己的混沌道基仿佛成了一面被无数音叉同时敲击的铜锣，那些刚刚被强行压制、烙印下的极光死域法则碎片，在这共振下再次变得活跃、躁动，与星骸共振的波动相互干扰、冲突，在他体内掀起一场场微型的能量风暴。道基之上的灰黑纹路明灭不定，如同呼吸般涨缩，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如同一个最高明的调音师，不断微调着自身能量的频率，试图与周围的星骸共振达成一种危险的、动态的平衡，避免被这宏大的“和声”彻底震散。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力，他的意识在绝对的理性计算与濒临失控的混乱边缘反复横跳。脑海中不时闪过青甸洼的迷雾、破晓组织的冰冷、星痕站长的悲壮、蚀骨祭司的疯狂……这些记忆碎片也被共振引动，干扰着他的专注。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那是属于“王默然”这个个体的核心意志——对秩序的追求，对生存的渴望，对同伴的责任。这意志如同定海神针，支撑着他在法则的洪流中不至迷失。

与他相比，玄刹承受的压力形式截然不同，却同样凶险。兵厄煞气本质偏向毁灭与杀戮，与星炬网络蕴含的秩序、守护、传承的意蕴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那无处不在的星骸共振，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无时无刻的“净化”与“排斥”。她周身的煞气被压制到了极限，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被迫进行着最本质的锤炼。每一次共振波的扫过，都像是用砂纸打磨她的煞气本源，带来深入骨髓、灼烧神魂的痛楚。

她紧咬着牙关，血眸之中血丝弥漫，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兵厄传承的骄傲与坚韧，让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这条路上示弱。她将所有的痛苦与不适，都化作了对煞气更精微的掌控，试图在这“净化”的熔炉中，找到属于兵厄之道的、新的出路。是彻底被秩序同化，丧失煞气的锋芒？还是于毁灭中新生，找到与秩序共存的可能？这条路无人走过，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她脑海中浮现出师尊将煞气传承给她时那复杂难明的眼神，以及王默然数次以理性化解危机的身影，一股不甘与执拗在她心底燃烧——她玄刹的道，绝不逊于任何人！

就在两人各自与星骸共振艰难抗衡之际，共鸣通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极其不稳定的“乱流区”。那里仿佛是网络中的一个“伤疤”，能量经纬扭曲纠缠，颜色变得晦暗驳杂，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隙时隐时现。

“小心！前方高能乱流！”王默然立刻以神识预警，混沌之瞳捕捉到了那片区域蕴含的毁灭性能量。

然而，“引导漂流”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无法自主改变方向，只能如同激流中的小舟，硬生生撞入那片乱流区！

轰——！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能量墙壁！剧烈的震荡瞬间传来！王默然体表的混沌力场剧烈扭曲，道基内的能量冲突骤然加剧，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玄刹更是如遭重击，煞气护体几近溃散，肩头旧伤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这还仅仅是开始！乱流区内，那些扭曲的能量经纬如同活化的毒蛇，疯狂地缠绕、抽打着他们！更可怕的是那些空间裂隙，它们散发出恐怖的吸力，试图将两人的存在彻底撕碎、吞噬！

王默然瞳孔骤缩，大脑疯狂计算。硬抗绝对不行，他们的状态支撑不了多久！必须找到乱流的规律，或者……利用它！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些不断生灭的空间裂隙，混沌之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析着它们出现的位置、频率、持续时间以及能量属性。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沟通体内那新生的、蕴含着寂灭与腐蚀意蕴的混沌蚀元。

“玄刹！收敛所有气息，跟随我的引导！”王默然嘶声传音，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他非但没有抵抗那些空间裂隙的吸力，反而主动将一缕混沌蚀元，模拟出与裂隙边缘能量同频的波动，如同抛出一个诱饵，引导着一条即将湮灭的裂隙，猛地转向，与另一条袭向玄刹的裂隙撞在了一起！

嗤啦——！

两条裂隙相互湮灭，爆发出短暂而强烈的空间风暴，将周围肆虐的能量乱流都清空了一小块！

有效！

王默然精神一振，不顾神魂因超负荷计算传来的阵阵刺痛，如法炮制，不断引导、制造着小型裂隙的碰撞，在致命的乱流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极其狭窄、短暂的安全路径！

玄刹强忍着剧痛和虚弱，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紧紧跟随在王默然身后，精准地穿梭于那些稍纵即逝的安全空隙之中。她的血眸中，倒映着王默然那在乱流中艰难支撑、却始终不曾放弃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漾开一丝涟漪。这个看似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男人，在绝境中展现出的担当与智慧，让她第一次对“同伴”这个词，有了超越战斗同盟的认知。

然而，乱流的凶险远超想象。就在他们即将穿越这片区域时，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巨大的空间褶皱如同幕布般悄然合拢，封死了前方的去路！而后方，更多的能量乱流正汹涌扑来！

避无可避！

王默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正要不顾一切引动青铜之力做最后一搏，玄刹却猛地一步踏前，拦在了他身前！

“让我来！”

她声音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等王默然回应，她将体内所有残存的、经过星骸共振初步“淬炼”的兵厄煞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长刀之中！那长刀瞬间变得如同血晶般剔透，刀身之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细微的、如同星骸共振波纹般的奇异纹路！

她没有劈砍，而是将长刀竖起，刀尖直指那合拢的空间褶皱！一股极致的、凝聚了她所有意志、悍勇、乃至对毁灭之道全新理解的“破障”真意，自刀尖迸发！

“兵厄——破虚！”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刀芒，如同绣花针般，悄无声息地刺入了那空间褶皱最薄弱的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得仿佛气泡破裂的“啵”声。那合拢的空间褶皱，竟被这道极致凝聚的刀芒，硬生生刺穿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微小孔洞！

“走！”玄刹低喝，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

王默然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拉住几乎软倒的玄刹，化作流光，从那即将弥合的空洞中电射而出！

身后，空间褶皱彻底合拢，将肆虐的能量乱流隔绝。

他们终于冲出了那片死亡区域，重新回到了相对平稳的共鸣通道中。

两人瘫倒在无形的能量流上，剧烈喘息，几乎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王默然道基震荡，神魂黯淡，身上的灰黑纹路颜色似乎又深了几分。玄刹更是气息奄奄，长刀脱手，悬浮在一旁，肩头鲜血淋漓，煞气几乎感应不到。

但他们的眼神，却在经历了这番生死考验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王默然的理性之中，多了一丝对同伴托付的沉重与对自身道路更深层次的审视；玄刹的冰冷之下，则融化了一丝对信任的回馈与对自身煞气之道前路的思索。

短暂的休整中，王默然内视自身，发现那些在星骸共振和乱流冲击下愈发活跃的混乱法则碎片，虽然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风险，但也让他对“混沌”的包容性与衍化性有了更直观的体会。而玄刹那凝聚到极致的一刀，也让他看到了力量运用的另一种可能——极致的凝聚，有时比浩大的声势更具穿透力。

“还能撑住吗？”王默然看向玄刹，声音沙哑。

玄刹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抬起手，将悬浮的长刀重新握在手中，这个动作本身，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王默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望向共鸣通道前方，那属于“星炬a”坐标的光芒在感知中越来越清晰，但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秩序压迫感的肃杀之气，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清扫者，已经不远了。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抵达之前，尽可能恢复更多的力量。这条星骸共振之路，既是考验，也是机缘。只是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绝境中的曙光，还是更深沉的黑暗。道途歧路，每一步的选择，都关乎生死，亦关乎“锈骸”之火的存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