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85章 虚空跋涉，法则烙痕

脱离星尘驱动器的瞬间，王默然便感受到了与舰艇内部截然不同的、来自这片极光死域的、**裸的恶意。并非某种具象的攻击，而是无处不在的、混乱法则的侵蚀。

首先袭来的是引力的撕扯。这里的引力场并非单一方向，而是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力道方向各异的巨手，同时作用在身上。前一瞬仿佛要被拉向左侧那片缓慢旋转的紫色极光涡旋，下一瞬又感觉右后方传来巨大的吸力，要将人拽入幽暗的引力深渊。王默然不得不时刻微调着周身能量分布，以混沌死元与新生混沌蚀元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流动、抵消各方引力的微弱力场，如同在无数根绷紧的橡皮筋之间寻找平衡点，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心神与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温度的极端变化。靠近某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极光带时，仿佛瞬间坠入万载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而掠过一些暗红色、不断迸射细微能量电弧的区域时，又如同置身熔炉，护体能量都发出被灼烧的嗤嗤声响。这并非单纯的高温或低温，而是不同法则显化区域对能量和物质状态的直接干涉。

最危险的，则是那些看似美丽、实则蕴含空间褶皱与精神污染的彩色极光。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在虚空中缓缓摆动，偶尔扫过，便会在王默然的感知中留下扭曲的残影，试图干扰他的方向感，甚至引动他体内那尚未完全稳定的混沌蚀元与蚀骨本源残留的污染意念。他必须时刻维持混沌之瞳的运转，以绝对的理性辨析真实与虚幻，避开那些最为危险的极光核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玄刹。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兵厄煞气虽攻伐凌厉，但在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法则侵蚀环境下，防御并非其长项。她周身的血色煞气护甲在引力撕扯与温度剧变下不断波动、明灭，显然维持得极为吃力。尤其是肩头的伤口，在剧烈能量环境刺激下，隐隐作痛，影响着她的状态。但她那双血眸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坚定，仿佛这绝境更加激发了她骨子里的不屈与悍勇。她紧紧跟在王默然身后，亦步亦趋，将自身对危险的直觉与王默然的理性计算相结合，共同应对着前路的危机。

两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沿着玉简指引的那条蜿蜒路径，艰难前行。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整个世界的恶意对抗。

“左前方，那片银色极光带，内部空间结构不稳定，有微型空间裂缝，绕行。”王默然以神识传音，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他的混沌之瞳捕捉到了那片区域细微的空间扭曲迹象。

玄刹没有回应，但身形立刻随着王默然的指引偏转，血眸警惕地扫过那片看似平静的银色光带，她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令人肌肤刺痛的锋锐气息。

就在他们刚刚绕开银色极光带的刹那，异变突生！

旁边一块原本静静漂浮的、仅有房屋大小的暗色陨石，内部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吸力！这块陨石赫然是一个伪装极好的引力奇点！

强大的吸力瞬间作用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猛地拉向陨石！王默然体表的混沌力场剧烈扭曲，几乎溃散。玄刹更是闷哼一声，煞气护甲被扯得变形，肩头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渗出。

“稳住！”王默然低吼，混沌道基疯狂运转，不再试图完全抵消引力，而是引导着混沌死元与混沌蚀元，模拟出与那引力奇点部分同频的波动，试图进行“同步”，减少撕扯之力。同时，他右臂青铜之光微闪，一股沉稳的、定鼎自身的力量弥漫开来，帮助他对抗那混乱的牵引。

玄刹则做出了更直接的反应。她非但没有抵抗，反而借助那股吸力，将煞气高度凝聚于长刀之上，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刀罡，如同钻头般，狠狠劈向那块暗色陨石！

轰！

陨石表面被劈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却没有想象中的碎石飞溅，反而露出了内部如同黑色漩涡般、不断旋转的引力核心！刀罡劈入核心，引发了一阵剧烈的能量紊乱，那强大的吸力顿时一滞！

就是现在！

王默然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混沌力场全力反向爆发，与玄刹同时发力，如同挣脱蛛网的飞虫，险之又险地脱离了引力奇点的捕捉范围。

两人停在远处虚空中，微微喘息，心有余悸。方才若是反应稍慢，或是力量不济，此刻恐怕已被那引力奇点吞噬、碾碎。

“谢了。”王默然看向玄刹，真诚地说道。若非她那果断狠厉的一刀，单凭他自身，脱身绝不会如此顺利。

玄刹只是摇了摇头，血眸依旧紧盯着前方的路途，肩头的鲜血顺着臂膀流淌，她却恍若未觉。“继续。”她的声音冰冷而简短。

王默然不再多言，吞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再次确认玉简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他注意到，玄刹那劈开引力奇点的一刀，其煞气的运用方式，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少了几分狂暴，多了几分极致的穿透与破坏，仿佛……在适应这片死域的战斗环境。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危机四伏。他们遭遇了能够折射精神攻击、制造逼真幻境的斑斓极光；闯入了时间流速异常、险些让他们意识与肉身脱离的扭曲区域；甚至被一群诞生于极光中的、没有实体、却能直接吞噬能量的“虚空水母”般的能量生命体围攻。

每一次危机，都逼迫他们竭尽全力，将自身的力量、智慧、意志压榨到极限。王默然的混沌之道在这一次次生死考验中，被迫不断地调整、适应、融合。他对混沌死元的操控更加精细，对新生混沌蚀元的特性理解更深，甚至开始尝试将那一丝青铜之力的“秩序镇压”意蕴，融入混沌力场之中，提升其稳定性。

而玄刹的进步更为明显。兵厄煞气在这极端环境下，仿佛被投入了最好的熔炉。她不再仅仅将其视为杀戮的工具，而是开始探索其更多的可能性——用以稳定身形的“煞气锚定”，用以对抗精神污染的“煞意凝神”，乃至模仿王默然，将煞气极度压缩后形成短暂的、具备极强防御与反弹能力的“煞晶护盾”。她的战斗风格，在原有的悍勇基础上，多了一份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属于生存者的狡黠与韧性。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王默然身上的灰黑斑纹颜色更深了，与混沌道基的融合似乎更加紧密，却也带来了更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他需要耗费更多意志去压制。玄刹的伤势反复崩裂，失血加上力量透支，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血眸，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资源彻底耗尽。没有食物，没有饮水，没有丹药。他们完全依靠汲取虚空中的稀薄能量（甚至包括那些狂暴的极光能量和星骸死气）以及燃烧自身生命本源来维持行动。虚弱与饥饿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蚀着他们的身体与意志。

就在两人几乎要达到极限，意识都开始因能量枯竭而模糊时，王默然混沌之瞳的视野尽头，那永恒变幻的极光背景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微弱的、却带着令人心安气息的——稳定光芒！

那光芒并非极光的妖异色彩，而是一种柔和的、恒定的乳白色，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虽然遥远，却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看到了！”王默然精神一振，几乎干涸的体内仿佛又涌出了一丝力量。他指向那点光芒，“玉简指引的……星炬共鸣点！”

玄刹抬头望去，血眸中也闪过一丝亮光。那光芒所在的方向，周围的极光明显稀薄了许多，混乱的引力场也似乎趋于平缓。

希望就在眼前！

但王默然没有贸然加速。越是接近目标，越需要谨慎。他仔细观察着通往那光芒路径上的情况。果然，在距离光芒大约还有数公里的一片区域，空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感，隐约构成一个巨大的、将光芒笼罩在内的球形壁垒。

“空间屏障……或者说，某种……法则过滤层？”王默然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那层壁垒并非人为设置，更像是自然形成的、用于隔绝内外不同法则环境的边界。想要进入那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必须穿过这层壁垒。

而穿越壁垒，必然要承受其蕴含的法则冲击与过滤。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这无疑是另一道鬼门关。

“没有……退路。”玄刹的声音带着嘶哑，却斩钉截铁。她调整着呼吸，将最后的力量凝聚起来，长刀横于身前，煞气不再张扬，而是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般，收敛到了极致。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抗议与神魂的警告，将所剩无几的力量尽数调动。混沌道基之上，灰黑纹路与混沌气流交织旋转，青铜之光在右臂皮下隐隐流动。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做好准备的玄刹，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犹豫，化作两道流光，一灰黑一血红，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片无形的空间壁垒！

在接触壁垒的刹那，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集中在了这一瞬间！王默然感觉自己的肉身、能量、乃至神魂，都要被这股力量彻底碾碎、分解！

与此同时，无数混乱的、代表着不同极端环境的法则碎片——极寒、炽热、撕裂、凝滞、腐朽、幻灭……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感知，试图将他的存在彻底同化！

“混沌……纳！”他心中咆哮，不再抵抗，而是将混沌道基的包容性催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承载着这些冲击而来的法则碎片！

痛苦达到了顶点，意识在崩碎的边缘疯狂闪烁。他仿佛看到了宇宙的生灭，看到了秩序的建立与崩坏，看到了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无数纷杂的、关于这片死域形成根源的破碎信息，伴随着法则的冲击，强行烙印进他的道基与神魂深处！

在他身旁，玄刹同样承受着恐怖的冲击。兵厄煞气在那纯粹的法则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她却以一股绝不屈服的意志，将煞气凝聚于一点，如同最坚韧的钻石，死死守护着自身的核心，任由法则碎片冲刷、磨砺，将那些属于“毁灭”、“终结”、“杀戮”的法则意蕴，一点点地强行融入自身的煞气本源之中！

这是一场残酷的洗礼，也是一场被迫的机缘。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压力骤然一轻。

王默然和玄刹如同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骨骼般的平台上。

周围不再是变幻莫测的极光死域，而是一片相对稳定的、弥漫着乳白色柔和光芒的虚空。远方，那点指引他们的光芒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残破不堪的、仿佛由无数巨大骨骼与未知金属构筑而成的塔形建筑的顶端，正散发着恒定而温暖的光芒。

星炬残塔！

他们成功了！穿越了极光死域，抵达了这处指引中的避难所！

然而，两人此刻的状态，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糟糕。王默然瘫倒在地，浑身遍布更加深邃复杂的灰黑纹路，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混沌道基仿佛一个布满裂痕、却烙印了无数混乱法则符文的陶罐，处于一种极其微妙而危险的状态。玄刹则单膝跪地，以刀支撑着身体，不断咳血，煞气极度萎靡，但那双血眸深处，却仿佛点燃了两簇永不熄灭的、蕴含着毁灭真意的火焰。

他们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座残破的星炬塔。塔身之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痕迹，许多地方已经崩塌，但它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光芒，在这片死寂的星域中，固执地证明着秩序与文明的存在。

希望之光已然在望，但通往光明的道路上，早已浸满了鲜血与牺牲，并在他们的灵魂与道基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属于这片星骸死域的法则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