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83章 煞韵蚀骨，青铜镇源

星尘驱动器内部，时间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秒都伴随着痛苦与煎熬。污浊的空气带着金属锈蚀与血液干涸的腥甜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砂砾。氧气含量持续下降，舱内气压也变得不稳定，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嘶鸣。

玄刹的呼吸时而急促如风箱，时而微弱几不可闻。她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兵厄煞气，这本是上古兵主传承、专司杀戮与毁灭的霸道力量，此刻却成了她对抗蚀骨污秽的唯一屏障。暗红色的煞气如同有生命的岩浆，在她经脉中奔流，一次次冲击、包裹、消磨着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灰败能量。

然而，那蚀骨能量异常刁钻顽固，它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更带着一种腐蚀心智、扭曲意志的歹毒特性。它如同无数细小的、充满恶意的触须，不仅侵蚀着她的肉身，更试图钻入她的识海，唤醒她内心深处关于杀戮、暴虐、毁灭的一切记忆与本能。

玄刹紧闭双目，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她的意识仿佛置身于一片血海尸山的战场幻境之中。无数被她斩杀的敌人——有星盗，有异兽，有不明身份的修士——它们扭曲的面容、凄厉的嚎叫、临死前的诅咒，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心神。那是兵厄传承必须背负的业障，是煞气侵蚀心性必须面对的魔考。

平素，她以钢铁般的意志将这些负面情绪强行压制，以纯粹的杀戮之道驾驭煞气。但此刻，在外界蚀骨能量的引诱与内部伤势的削弱下，这层压制正在松动。

“杀……杀光他们……”

“毁灭……一切……”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守护……”

混乱的低语在她心底响起，带着诱人堕落的魔力。肩头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那灰败色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周围健康的肌肤蔓延。

王默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自身的恢复缓慢得令人绝望，混沌道基如同一个无底洞，汲取着那微薄的力量，修复着密密麻麻的裂纹，进展微乎其微。神魂的创伤更是棘手，稍一凝神便头痛欲裂。但他知道，玄刹的情况比他更危急。一旦她被蚀骨能量彻底侵蚀心智，或者煞气失控暴走，在这狭小空间内，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只是看着。

再次尝试渡入混沌死元？不行，力量属性冲突，只会加剧她的负担。青铜之力？那力量更加莫测，方才一击几乎抽空了他的精气神，此刻根本无法主动引动，且其“秩序镇压”的特性，对玄刹的煞气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他必须另辟蹊径。

混沌之瞳的光芒微弱却稳定地落在玄刹身上，仔细分析着她周身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他注意到，当玄刹的意志在与心魔抗争、勉强稳住煞气时，那蚀骨能量的侵蚀速度会明显减缓；而当她因痛苦或心神失守而出现瞬间的松懈时，灰败色便会加速蔓延。

关键在于“意志”与“掌控”。

他想到了混元老祖曾提及的，关于力量“驯服”与“本质”的论述。煞气是工具，是力量，其暴虐与否，取决于执掌者的心。蚀骨能量亦是外力，其侵蚀之能，亦有其运作的“规律”。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他无法直接帮助玄刹驱除蚀骨能量，但他或许可以，从外部，以一种更精微的方式，干扰蚀骨能量的侵蚀“规律”，为玄刹创造更好的内部斗争环境！

这需要他对能量，尤其是对这种污秽能量，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与掌控力。而这，恰恰是混沌之道的长处——包容，解析，乃至模拟。

他屏住呼吸，将刚刚积累起来的、仅有发丝般细小的一缕混沌死元，再次凝聚于指尖。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将其渡入玄刹体内，而是以自身神魂之力为引，极其小心地，开始模拟、解析从玄刹伤口处散逸出的、极其微弱的蚀骨能量波动。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悬崖边漫步。他必须精准地捕捉到那污秽能量的频率、属性、乃至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腐蚀”与“扭曲”的法则碎片，并以混沌死元进行局部、短暂的模拟，却不能真正引动其核心的污秽本质，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混沌之瞳运转到极限，神魂的刺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强行压制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指尖，那缕混沌死元开始变幻，颜色变得灰暗，散发出一种与蚀骨能量极其相似、却又多了一丝混沌特有“不确定性”的微弱波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模拟出的“伪·蚀骨能量”，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缓缓靠近玄刹肩头的伤口，但并未接触，而是在其周围极近的距离内，开始以一种特定的、混乱无序的频率震荡、干扰。

他在试图“欺骗”那些真正的蚀骨能量。

果然，当这股外来的、同源却又带着“杂音”的干扰波动出现时，玄刹伤口处的灰败能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它们似乎有些“困惑”，对玄刹体内煞气的攻击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分散。

就是这一瞬间！

玄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那饱经磨砺的战斗本能与坚韧意志瞬间爆发！凝聚的兵厄煞气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的海啸，悍然冲击在那因干扰而出现薄弱点的蚀骨能量之上！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能量冲突在玄刹肩头爆开一小团暗红与灰黑交织的光晕！她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小口带着灰败气息的淤血，但肩头那蔓延的灰败色，竟然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小圈！

有效！

王默然心中一振，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维持着那缕模拟能量的干扰，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泄洪。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真正的胜负，还是要靠玄刹自身。

玄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外部的干扰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让她看清了体内战场的微妙平衡。她不再一味地以煞气蛮横冲撞，而是开始尝试更加精细的操控。血眸虽依旧紧闭，但她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位冷静的统帅，引导着煞气分化、包围、蚕食那些被干扰打乱阵脚的蚀骨能量。

这是一个更加消耗心神的过程，但效果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煞气与蚀骨能量的冲突不再那么狂暴，而是变成了无数个小范围内的惨烈绞杀。玄刹的身体依旧会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但她的气息，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凝练、沉静，甚至……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锋芒。

时间在无声的抗争中流逝。王默然全力维持着外部干扰，脸色越来越苍白，神魂如同被放在小火上灼烤。玄刹体内的拉锯战也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大部分的蚀骨能量已被煞气分割、压制，唯有盘踞在伤口最核心处的、与那祭司最后精血相连的一小团最为顽固的污秽本源，仍在负隅顽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玄刹体内能量冲突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或许是王默然持续的外部干扰引动了什么，又或许是这极光死域本身的影响——那团顽固的蚀骨本源，猛地收缩，然后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股强烈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反扑！一股充满了绝望、憎恨与毁灭**的黑暗意念，如同尖锥，直刺玄刹识海最深处！

玄刹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震，血眸猛地睁开，其中竟短暂地浮现出与那蚀骨祭司相似的、混乱与疯狂的神色！她周身的煞气也随之失控般暴涨，带着敌我不分的暴虐气息，向四周无差别地冲击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咫尺的王默然！

那失控的煞气如同血色的利刃，瞬间撕裂了王默然勉力维持的模拟能量场，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噗——！

王默然根本来不及防御，本就脆弱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驾驶舱另一侧的舱壁上，鲜血狂喷而出。胸骨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刚刚有了一丝起色的混沌道基受到剧烈震荡，裂纹再次扩大，神魂更是如同被狠狠剁了一刀，眼前一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而玄刹在发出这失控一击后，也因力量的反噬与那黑暗意念的冲击，闷哼一声，再次陷入昏迷，只是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黑气，情况比之前更加糟糕。

驾驶舱内，陷入了死寂。只有警报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红光，映照着两人惨烈的模样。

王默然瘫在角落，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肺部的刺痛。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沉沦。

结束了吗？

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入更深的深渊。

他想到了张明轩或许憨厚却坚定的笑容，想到了洛薇温柔中带着坚韧的眼神，想到了父母在废墟中期盼的身影……还有玄刹，这个外冷内热、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正被污秽与煞气双重侵蚀，危在旦夕。

不……

还不能放弃……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意念，如同星火，在他近乎寂灭的识海中顽强地亮起。那是他作为“王默然”的本质，是穿越末世、历经生死都未曾磨灭的，对“生”的渴望，对“守护”的执着，对“秩序”与“理性”的坚持！

这股意念引动了沉寂的混沌道基。道鼎微微震动，那些裂纹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并非力量，而是一种……“理”，一种对混沌、对秩序、对自身之“道”更本质的认知。

同时，他右臂的青铜之色，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这一次，并非爆发力量，而是流淌出一股温润、浩大、带着抚平创伤、稳固本源意味的暖流，缓缓浸润他几乎破碎的肉身与神魂。

这不是主动催发，更像是这青铜之躯感应到他生命本源的危机与那不屈意志的呼唤，自发护主。

暖流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丝，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混沌道基的震动也缓和下来。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将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昏迷的玄刹。她眉心的黑气仍在蠕动，但周身失控的煞气却因为刚才那一下爆发而宣泄了不少，暂时恢复了平静。

必须尽快解决她体内的蚀骨本源！否则下一次爆发，他们两人可能真的会同归于尽。

他挣扎着，用那青铜暖流勉强修复了一部分胸骨的伤势，扶着舱壁，一点点挪到玄刹身边。看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带着惊人执拗的苍白面孔，王默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外部干扰行不通了，玄刹自身的力量也暂时无法依靠。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引火烧身！

他要以自身初成的、蕴含一丝青铜镇源之力的混沌道基为容器，强行将玄刹体内那最顽固的蚀骨本源，吸入自己体内，再以混沌之道慢慢磨灭！

这无疑是疯狂的。他现在的状态，再引入一股强大的污秽本源，几乎是十死无生。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救下玄刹，也是救下他自己的方法。

他没有犹豫，艰难地抬起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右手，青铜之色在掌心凝聚。他不再模拟，而是彻底放开混沌道基的防御，以一种“包容”与“承载”的姿态，将手掌轻轻按在了玄刹肩头的伤口之上。

“混沌……纳虚！”

他低喝一声，以自身意志为引，以青铜之力为桥梁，强行沟通玄刹体内那团躁动不安的蚀骨本源！

嗡！

那团蚀骨本源似乎感受到了一个更具“吸引力”（混沌道基的包容性）和“威胁性”（青铜之力的镇压力）的目标，猛地从玄刹伤口处脱离，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顺着王默然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污秽本源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入他的经脉，腐蚀他的血肉，冲击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混沌道基！比之前吞噬那些逸散能量强烈十倍、百倍的痛苦与混乱意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王默然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恐怖的暗红色斑纹，甚至开始龟裂，渗出漆黑的血液。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都已出血，混沌道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青铜暖流与混沌死元交织，与那入侵的蚀骨本源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这一次，是在他自己的战场上。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驾驶舱内，只剩下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能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极光死域之外，那妖异的色彩依旧无声流淌，冷漠地注视着这艘渺小驱动器内，正在发生的、关乎生死与意志的惨烈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