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76章 星尘修舸，警慧织途

“潜影”号如同一位身负重伤、勉力奔行的沉默刺客，在碎星屿外围那片被称为“漂移坟场”的死亡地带中悄然穿梭。舰体外壳上那几处不甚起眼的破损，在虚空中拉出几缕稀薄却持久的能量逸散尾迹，如同伤口渗出的血珠，昭示着其岌岌可危的状态。内部空间更是压抑逼仄，原本设计用于短期侦查的舱室，硬生生塞进了四个人，空气中弥漫着灵晶过度燃烧后的焦糊味、金属摩擦产生的刺鼻气息，以及每个人身上无法避免的汗味与淡淡的血腥气。

王默然瘫在主控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混沌之瞳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面前那面布满裂纹、不时闪烁扭曲图像的主屏幕。他的双手并未离开控制台，指关节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白，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下一次突如其来的危机。基层民警的经历让他养成了绝不轻易放松警惕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刚脱离虎口、前途未卜的时刻。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巡天司的搜索网撒了多大？“清扫者”会不会重启并追来？“血屠夫”的势力范围是否覆盖到了这片坟场？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

“默然，初步评估结果出来了。”张明轩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从一堆裸露的线缆和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符文板中抬起头，手里拿着一个用废弃金属片临时记录的“清单”，“情况……很不乐观。”

“说重点。”王默然头也不回，声音沙哑。

“第一，能量。我们手头十五块低纯度灵晶，在刚才的逃亡和维持最低限度隐匿阵法下，已经消耗了接近四块。按照目前能耗，剩余灵晶最多还能支撑标准时间……七十二小时。这还不包括任何突发状况，比如遭遇战斗、需要高速机动或者修复某些关键系统。”

“第二，舰体。核心隐匿阵法受损率预估达到40%，效果大打折扣，只能干扰常规探测，对上巡天司或者那种‘清扫者’的精密扫描，恐怕撑不了多久。主推进器过载，效率下降25%，且不稳定。三个副推进器损坏一个，另外两个也带伤。维生系统只能维持最低标准，空气循环效率低下，长期航行会有风险。结构完整性……勉强还算完整，但经受不起大的碰撞或者能量冲击。”

“第三，武器系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仅存的一门小型脉冲炮能量回路瘫痪，修复需要时间和特定材料。”

张明轩每报出一项，舱内的气氛就凝重一分。这艘“潜影”号，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棺材，而且还是个漏气的棺材。

王默然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只是在张明轩说完后，淡淡地问了一句：“有哪些是我们可以立刻着手修复，并且能显着提升生存几率的？用我们手头现有的资源。”

张明轩愣了一下，随即技术官的思维立刻聚焦：“隐匿阵法！这是当前最重要的！如果能部分修复，哪怕只提升10%的效果，我们被发现的概率也会大幅下降！修复需要……需要一种能够稳定能量流、并且具备较强能量吸收和折射特性的材料，最好是天然晶体或者高纯度金属。我们拆下来的那三个清扫者能量转换器，其核心部件或许能替代，但需要改造，而且属性不完全匹配，有风险。”

“风险总比等死强。”王默然毫不犹豫，“需要多久？”

“如果我全力投入，并且洛薇能用星辉之力辅助稳定能量回路……大概需要……二十到三十个小时。”张明轩估算了一下。

“太久了。”王默然皱眉，“我们等不起。有没有办法先做一个临时的‘补丁’？不需要完全修复，只要能暂时强化一下隐匿效果，撑到我们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彻底维修就行？”

张明轩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金属片上划拉着：“临时补丁……或许……可以利用舰体本身的金属外壳，结合我手头还有一些从残铁堡带出来的、具备微弱能量导性的矿石粉末，临时蚀刻一个简易的辅助符文阵列，应该能提升大约5%的效果，但持续时间不会太长，而且会加速灵晶消耗。”

“5%……聊胜于无。”王默然立刻拍板，“就按这个方案，立刻开始！洛薇，你配合明轩。玄刹，你负责警戒，同时尝试感应周围较大陨石的内部结构，寻找可能存在的、相对稳定且易于隐藏的临时泊位。”

指令下达，狭小的舱室内再次忙碌起来。

张明轩立刻打开工具包，找出那些简陋的刻刀和收集的矿石粉末，开始在舰体内侧舱壁上选择合适的区域，小心翼翼地蚀刻起来。他的动作专注而精准，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洛薇静坐在他身旁，指尖流淌出柔和而稳定的星辉，如同最细腻的焊枪，帮助稳定那些新刻画的符文线条中微弱的能量流，防止其崩溃。两人的配合在经历了数次生死考验后，已然变得默契了许多。

玄刹则闭上双眼，血眸隐于眼帘之后，周身那内敛的兵厄煞气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出舰体，感知着外界那些巨大、冰冷、缓慢旋转的陨石。她并非探测能量，而是感知其密度、结构稳定性以及内部是否存在空洞或裂缝。这是一种极其消耗心神的探查方式，但对于缺乏先进探测设备的他们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

王默然则一边维持着舰艇最基本的航行，规避着那些过于密集或运动轨迹诡异的陨石群，一边在脑海中飞速计算着航线。他调出了星痕站长留下的那份残缺星图，结合“漂移坟场”已知的危险区域和资源点分布（这些信息有些来自黑市老者的只言片语，有些是他之前在星骸港道听途说记下的），试图规划出一条既能尽量避开各方势力眼线，又能沿途获取必要补给（尤其是能量和修复材料）的路线。

他的思维模式完全体现了一个老民警的特点——务实、谨慎、善于利用规则（哪怕是黑暗森林的规则）的漏洞。他不会去幻想什么一举逆转乾坤的妙计，只会一步一个脚印，计算着每一分资源的消耗，评估着每一个决策的风险与收益。

“根据星图标记，前方0.3光秒（碎星屿内部使用的距离单位，约合九万公里）处，有一个小型的、废弃的自动化采矿平台，‘蝎尾站’。”王默然忽然开口，打破了舱内的寂静，“记录显示它早已被掠夺一空，但那种地方，通常还会残留一些不那么起眼的东西，比如……替换的能量导管、耐高压的密封圈，或者……未完全报废的工业切割器。这些东西，对我们修复舰船或许有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种被洗劫过多次的地方，通常不会有太大势力驻扎，风险相对较低。我们可以靠近侦查，如果情况允许，就快速搜索，拿了东西就走。”

这就是王默然的风格，不放过任何可能捞到好处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去踩踩点。

就在这时，玄刹忽然睁开双眼，血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右舷方向，约五千公里处，那块编号（她根据王默然之前分配的临时标识）b-7的暗色巨岩，内部有一个天然空洞，结构稳定，入口隐蔽，可以暂时停泊。”

“很好。”王默然立刻调整航向，“我们就先去那里休整，等明轩完成临时隐匿补丁，再前往‘蝎尾站’。”

“潜影”号如同一条疲惫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向那块不起眼的巨岩。在玄刹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一个被两块较小陨石几乎完全遮挡的、仅容舰身勉强通过的裂隙。操控着伤痕累累的舰艇钻入裂隙，内部果然别有洞天，一个足够“潜影”号转身的天然石穴，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探测和视线。

关闭主引擎，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维生和隐匿能量消耗，舰艇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张明轩和洛薇抓紧时间，继续完善那个临时隐匿符文阵列。王默然则走下主控位，来到那三具被拆解下来的清扫者核心部件前。他拿起一个，混沌之瞳仔细探查其内部结构。那精密的能量回路和未知的材质，让他再次感受到了与修真文明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强大的力量体系。

“混元前辈，”他以内念沟通，“这些东西……除了拆零件，还有别的用处吗？比如，能否反向追踪它们的信号，或者……模拟它们的能量特征，进行伪装？”

混元老祖的意念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响起：“哼，你小子倒是贼心不死。这些东西是‘净化协议’的造物，其核心逻辑冰冷而排他，想反向追踪难如登天。至于模拟能量特征……倒不是完全不可能。你的混沌之力包容万象，理论上可以模拟任何属性的能量。但风险极高，一旦被识破，就等于主动告诉对方你的位置。而且，模拟这种层级的秩序能量，对你自身的负荷和操控精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风险高，收益也可能很高。”王默然目光闪烁，“如果能模拟成功，在某些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他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但已然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玄刹，忽然压低声音道：“有东西靠近！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奇特，不像是星盗或者巡天司的制式装备。”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

王默然立刻示意张明轩和洛薇停止工作，熄灭所有非必要光源，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裂隙边缘，混沌之瞳透过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在昏暗的星尘背景中，一个大约三米长、造型如同放大了数十倍的、金属与某种生物甲壳混合而成的“蜉蝣”状物体，正以一种飘忽不定、毫无规律的方式，缓缓从他们藏身的巨岩前方游弋而过。它表面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识，能量波动也极其隐晦，仿佛与这片坟场环境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张明轩透过内部监控也看到了，脸上露出疑惑。

洛薇仔细感知了一下，秀眉微蹙：“它的能量结构……很古怪，似乎兼具了机械的精密和……某种生物的自适应特性？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王默然眼神微眯，基层民警的经验让他本能地对这种来历不明、行踪诡异的存在抱有极高的警惕。但同时，一个念头也在他心中升起——这种东西，能在这片危险的坟场独自存活，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它是否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航道？或者资源点？甚至……它本身是否具有某种价值？

是静观其变，等待它离开？还是……主动接触，尝试获取信息？

风险与机遇，再次摆在了“锈骸”面前。而王默然那善于算计的头脑，已经开始飞快地权衡利弊。

星尘修舸，暂得栖身。然而，这片死亡的坟场，似乎也并不平静。新的未知，已然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