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66章 残铁熔炉，青铜初鸣

残铁堡，并非一座静态的死物。靠近了，才能感受到它那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巨大的金属结构在异常重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间歇性的能量脉冲如同垂死巨兽紊乱的心跳，从堡垒深处传来，震动着脚下琉璃化的坚硬地面。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更加浓烈，混杂着熔融金属、强辐射、臭氧、陈年血锈以及某种……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硝烟与煞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却又带着奇异压迫感的氛围。

四人驻足于堡垒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如同蝼蚁仰望山岳。堡垒表面那些粗粝的焊接痕迹、深可见骨的爪痕、以及仍在缓慢渗漏的污浊油状物，无不昭示着此地历经的无数残酷争斗与岁月侵蚀。几座歪斜高塔顶端的猩红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扫过盆地，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审视意味。

“这里……就是‘残铁堡’？”张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技术官的本能让他试图分析这座庞大结构的力学稳定性和能量流向，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只有一片混乱与狂暴，远超他现有知识体系的范畴。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那个简陋的包裹，里面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洛薇脸色苍白，观星阁传承让她对能量环境尤为敏感。此地的能量不仅混乱，更沉淀着一种极其古老的、充满怨恨与暴戾的意志残留，让她精神感到阵阵刺痛。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玄刹。

玄刹的反应最为直接。她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体内那刚刚被勉强约束住的兵厄煞气，如同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此地的环境，那无处不在的杀戮与毁灭意蕴，竟隐隐与兵厄传承产生了一丝共鸣！这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舒适”，但更多的是警惕。狼群之中，唯有最凶狠狡诈者方能存活。

王默然混沌之瞳缓缓扫视着这座钢铁魔窟。在他的感知中，残铁堡更像是一个活着的、由金属、能量与无数混乱意志强行糅合而成的畸形生命体。其内部蕴含着无数或强或弱、但都充满了攻击性与生存**的气息，如同养蛊之罐。他看到了堡垒底部几个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口腔般的入口，没有任何守卫，但那种毫不设防的姿态，本身就代表着绝对的自信——或者说，对内部残酷法则的笃信。

“跟紧我，收敛所有气息。”王默然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队伍中些许的躁动与不安。他当先迈步，选择了最侧面一个看似最不起眼、流淌着粘稠黑色油污的入口。

踏入堡垒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只剩下一些镶嵌在扭曲金属壁上的、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不知名苔藓和晶体提供着可怜的照明。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腐烂食物以及浓重金属味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通道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崎岖，并非规整的走廊，而是由无数废弃舱室、断裂管道和强行打通的金属壁构成的地下迷宫。脚下湿滑粘腻，不时能踩到不知名的骨骸或机械残骸。

形形色色的“居民”如同阴影中的蠕虫，在通道的各个角落活动着。有肢体经过粗暴机械化改造、半人半机械的壮汉，正用冒着电火花的工具打磨着巨大的斧刃；有身披破烂斗篷、周身萦绕着阴冷死气的疑似亡灵法师，在角落里摆弄着几颗闪烁着绿光的骷髅头；更有一些形态扭曲、散发着疯狂气息的异星种族，用充满食欲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新面孔。交易在沉默或低声的咆哮中进行，交换着武器、零件、情报，甚至是……**的器官或奴隶。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裸的力量为尊。王默然四人小队的出现，立刻引来了无数道充满恶意、贪婪与评估的视线。尤其是在感知到玄刹身上那若隐若现、却本质极高的兵厄煞气，以及王默然那深不见底、晦涩难明的气息后，大部分视线都带上了一丝忌惮，悄然缩回黑暗，但仍有一些如同毒蛇般，死死缠绕，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王默然面不改色，混沌之瞳平静地回望过去，那股源自混沌道基的、漠视万物的高位格意蕴，让大多数不怀好意的窥视者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最终悻悻移开目光。他带领着队伍，沿着感知中能量相对“平稳”（仅仅是相对而言）的通道，向着堡垒深处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那个黑市老者提到的、可能了解兵厄煞气的“戮仙阁流放者”。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尤其狭窄、两侧金属壁上布满了深刻爪痕的通道时，异变陡生！

前方通道拐角处，猛地传来一声狂暴的兽吼，紧接着，一股充满原始野蛮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一头体型庞大、形似巨猿、但周身覆盖着暗沉金属甲壳、双眼赤红如血的怪物，撞碎了一面脆弱的金属隔板，咆哮着冲了出来！它身上缠绕着粗大的、已经断裂的能量锁链，显然是从某个囚笼或实验室中逃脱出来的！

这头金属巨猿气息狂暴，赫然达到了【搬山境】的层次！力破千钧，仅仅是冲锋带来的风压，就让通道两侧的金属壁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小心！”张明轩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举起那简陋的警报器。

洛薇也是脸色煞白，指尖星辉本能地亮起。

玄刹血眸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杀意，体内煞气疯狂涌动，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破体而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的纯粹力量型威胁，兵厄传承的好战本能被彻底激发！

然而，王默然的动作比他们所有人更快！甚至比那金属巨猿的冲锋更快！

在那兽吼响起的刹那，王默然眼中混沌星云骤然停止旋转，化为一片绝对的冰冷与死寂。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而是迎着那恐怖的冲锋，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仿佛能压垮灵魂的混沌意蕴，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并非针对**，而是直接作用于那金属巨猿狂暴混乱的意识！

【混沌镇魂】！

这是他对混沌之力一种更加精妙、更偏向精神层面的运用，源自于对抗腐噬主宰精神核心的体悟，以及混元老祖残存印记中关于神魂运用的零星记忆！

那金属巨猿前冲的庞大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眼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茫然与混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意志的墙壁，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王默然动了！他体内那新生的、已然初步稳固的混沌道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海量的混沌死元如同决堤的洪流，并非涌向四肢，而是……疯狂地涌向他那看似与常人无异的右臂！

在他的感知深处，右臂骨骼之上，那些自青甸洼地下、源自源棺与青铜残片的神秘纹路，在这一刻，仿佛被精纯的混沌死元这把“钥匙”触动了沉寂万古的开关，骤然亮起！一股苍凉、古老、仿佛承载着某个失落纪元文明重量的意蕴，自右臂深处苏醒！

他的整条右臂，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冷青铜光泽的玄奥纹路！手臂的质感也随之改变，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呈现出一种沉凝的、冰冷的、仿佛历经万劫而不朽的——青铜之色！

并非虚幻，而是真实的物质转化！

“吼！”金属巨猿仅仅混乱了一瞬，便凭借强大的肉身力量强行挣脱了【混沌镇魂】的影响，更加暴怒地挥动着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巨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狠狠拍向王默然！

面对这【搬山境】力量的含怒一击，王默然不闪不避，那已然化为青铜色的右臂，五指握拢，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迎上！

拳爪相交的瞬间——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也没有能量剧烈碰撞的爆鸣。

有的，只是一种极其沉闷、仿佛两块万载玄铁对撞的、令人心脏都为之一缩的钝响！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然而，碎裂的并非王默然的青铜之拳，而是那金属巨猿坚逾精钢的爪骨！

那巨猿发出一声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金属壁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只有那碎裂的前爪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证明着方才那一拳蕴含的、远超其境界理解的恐怖力量！

通道内，一片死寂。

所有暗中窥视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骇然与惊恐！一拳！仅仅一拳！正面硬撼【搬山境】的金属巨猿，并将其秒杀！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这个新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张明轩和洛薇目瞪口呆，他们知道王默然很强，却从未想过，他竟然强到了可以跨越【炼气】与【搬山】之间巨大鸿沟的地步！

玄刹血眸中也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但随即，那震惊化为了更加炽烈的光芒。王默然展现出的力量，让她看到了兵厄煞气之外，另一种同样通往极致力量的道路！

王默然缓缓收回了青铜化的右臂，手臂上的纹路与青铜光泽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如常，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强行激活并催动这青铜之臂的力量，对他目前的混沌道基和神魂负担极大。

“痴儿……总算……触摸到了一点‘门径’……”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带着一丝欣慰与无尽疲惫的古老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意识最深处轻轻回荡。

是混元老祖！

王默然心中一震。这老家伙，果然并未彻底沉睡！

“前辈……”他以内念呼唤。

“青铜……非是束缚，乃……载体，亦是……钥匙……”混元老祖的意念断断续续，仿佛每传递一个字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汝之道基……初成，可尝试……以此臂为引，纳此地……万载戾气与金石杀伐之机……淬炼道鼎……或可……窥得‘远游’之门……”

话音未落，那缕意念便再次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默然眼中精光爆射。混元老祖的提示，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以青铜之臂为引，纳残铁堡万载戾气与金石杀伐之机，淬炼混沌道鼎，冲击【远游境】！

此地，这座充斥混乱、杀戮与金属的魔窟，对于他人是绝地，对于他王默然，对于他那包容万有的混沌道基以及神秘的青铜之躯，或许……正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淬炼己身、突破瓶颈的——洞天福地！

他抬头，望向残铁堡那深不见底、充满了无数危险与机遇的黑暗深处，混沌之瞳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主动进取”的火焰。

危机，亦是机缘。这残铁熔炉，正好用来锻造他这具初现峥嵘的——锈骸之骨！青铜初鸣，只是开始。真正的蜕变，即将在这片血腥与金属的炼狱中，悍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