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56章 古碑秘钥，薪火叩门

站台的死寂，在经历了苍白影魅的侵袭与【小归墟术】的震荡后，变得愈发深沉而诡谲。那铅灰色的天光仿佛也黯淡了几分，如同垂暮者愈发浑浊的眼眸，无力地凝视着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的钢铁坟场。空气中弥漫的星骸死气，似乎因为方才那场触及法则层面的碰撞，而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带着某种古老的、被惊扰后的余悸。

王默然盘膝坐于冰冷的地面，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不似方才那般紊乱虚浮。识海之内，混沌道鼎缓缓旋转，鼎身之上，那些新近烙印的、源自腐噬主宰与方才对抗灵魂尖啸时领悟的关于精神力量的纹路，正闪烁着微光，如同星辰初现。鼎内的混沌之火虽不复鼎盛，却也稳定燃烧，将那强行催动【小归墟术】带来的反噬之力，一丝丝炼化、平息。

他在争分夺秒地恢复。混沌道基自主吞吐死气的特性此刻展露无遗，尽管缓慢，却源源不断地为他枯竭的躯壳与神魂注入一丝丝阴冷而坚韧的力量。他深知，那面残破石碑绝非善与之物，方才一击或许只是暂时压制，更大的危险，或许就潜藏在接下来的探索之中。力量，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张明轩和洛薇同样在抓紧时间调息。张明轩仔细检查着“蜂巢”箭匣和剩余的淬毒吹箭，眉头紧锁。方才战斗证明，这些对付蚀铁兽尚可的武器，在面对那种纯粹的精神能量体时，几乎毫无用处。一种强烈的、对更强大、更具针对性武器的渴望，在他心中灼烧。他目光扫过满地残骸，大脑飞速运转，构思着如何利用王默然的混沌死元特性，制造出能够有效攻击灵体的装置。

洛薇则小心地为自己和张明轩涂抹着新调配的药膏。那墨绿色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清凉，对缓解精神冲击后的头痛与皮肉伤确有奇效。她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望向王默然，又落回依旧昏迷的玄刹身上。玄刹的气息依旧微弱，但兵厄煞气在王默然之前渡入的混沌死元安抚下，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不再躁动，却也未见好转。她心中隐忧，玄刹的伤势，恐怕非寻常药物能医，需要更根本的方法。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仿佛沙漏中的细沙，每一粒落下都敲击在心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默然缓缓睁开双眼，混沌之瞳中虽仍有疲惫，但那份深邃与冷静已然回归。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站台深处，那片曾悬浮苍白“瞳光”、掩藏着残碑的黑暗区域。

“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石碑是关键，无论是威胁的根源，还是离开的线索，都必须探明。”

张明轩和洛薇立刻起身，脸上虽仍有倦色，眼神却已坚定。

“物理攻击对那种东西无效，我们得想办法。”张明轩快速说道，举起手中一块刚刚简单处理过的、内部被混沌死元刻画出简易“扰灵”回路的金属片，“我有个初步想法，如果能将默然你那种干扰精神的力量更大范围、更持久地激发，或许能形成一道屏障，或者制造出针对灵体的攻击。”

王默然接过金属片，感知了一下其中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对精神能量的干扰波动，点了点头：“思路可行。但需要更精密的能量回路和更强的力量核心。先记下，眼下，我们先去会会那面石碑。”

他当先迈步，向着站台深处行去。脚步落在积尘上，发出沙沙轻响，在这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踏在历史的尘埃与亡者的寂默之上。

张明轩紧握那柄混沌短矛，背上“蜂巢”箭匣，紧随其后。洛薇则搀扶着玄刹，小心地跟在最后，指尖始终萦绕着一缕微不可查的星辉，警惕着四周。

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唯有那些扭曲的幽光苔藓提供着些许诡谲的照明。锈蚀的痕迹更加严重，许多金属结构已经彻底朽坏，一触即碎。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非自然的刻痕，以及一些早已失去能量、镶嵌在地面或墙壁上的晶体残骸，依稀能分辨出某种古老而玄奥的阵列痕迹。

空气中弥漫的星骸死气也愈发精纯、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苍茫意蕴。这种环境对张明轩和洛薇而言是巨大的负担，两人不得不运转微薄的力量抵抗死气的侵蚀，脸色愈发苍白。但对王默然来说，却如同鱼儿入水，混沌道鼎运转反而更加顺畅了一分，只是他心中警惕更甚——如此精纯的死气环境，孕育出的东西，绝非寻常。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片区域的边缘。

借助幽光苔藓和混沌之瞳的视野，那面残破的石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它约有一人半高，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青灰色，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岁月与暴力留下的斑驳痕迹，大片大片的碑文已经磨损脱落，难以辨认。石碑并非直立，而是以一种倾颓的姿态，半埋在坍塌的混凝土与扭曲的金属支架之中，只露出上半截。在其周围，散落着一些更加细碎的石块，似乎原本是碑座或其他附属结构。

而在石碑暴露出的上半截表面，中心位置，铭刻着一个相对完整的、结构繁复的图案。那图案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由星辰轨迹、几何图形与无法理解的符文交织而成的徽记或者……封印？徽记的核心，是一枚凹陷下去的、拳头大小的奇异晶体，此刻那晶体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石碑靠近顶部的位置，有两个深邃的、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灼烧出来的孔洞，位置恰好与之前那两点苍白“瞳光”相对应。孔洞边缘光滑，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意蕴。

整个石碑，都散发着一股沉重、古老、且带着明显敌意与排斥的气息。尤其是在王默然他们靠近时，那股气息似乎被引动，变得活跃起来，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增。

“就是它……”洛薇凝视着那石碑上的徽记，眼中露出思索与震惊之色，“这徽记……我似乎在观星阁的某部极为古老的《星舆残卷》拓片中见过类似的风格！那是记载太古星路与失落文明标志的秘典！这石碑……恐怕来历极其古老，甚至可能追溯到……人皇斩界之前的年代！”

人皇斩界之前！那是一个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中的神话纪元！

张明轩则是被石碑上那个凹陷的晶体和周围的符文阵列吸引了目光。“这结构……像是一个能量接收和转化装置，或者说……钥匙孔？这个晶体应该是核心，但现在损坏了。周围的符文……极其复杂，蕴含的能量逻辑远超我的理解范畴。”他试图以技术官的眼光去解析，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其中蕴含的法则层面信息，根本不是他现在能触碰的。

王默然没有说话，他的混沌之瞳，正全力解析着石碑散发出的能量场与那股敌意的根源。

在他的感知中，这石碑并非死物。它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受损的……“活”的节点。其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隐晦、却磅礴浩瀚的力量，这股力量与整个站台、乃至更广阔区域的星骸死气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古老，带着一种……“秩序”的痕迹。只是这种秩序，充满了冰冷的、排他的、仿佛要冻结万物的死寂意味。

那两道苍白影魅，便是这种秩序力量外泄的具现化，是石碑的一种自卫机制。

而石碑散发出的敌意，并非针对他们这几个“生命体”，更像是针对一切“非我族类”的、刻入本能的排斥。尤其是当他的混沌之力靠近时，那股排斥感尤为强烈。混沌，似乎与石碑所代表的某种本质，存在着根源性的冲突。

“它……在守护着什么。”王默然缓缓开口，目光穿透石碑，望向其后方那片被更加浓重的黑暗与废墟阻塞的隧道，“或者说，在封印着什么。”

他的感知试图向石碑后方延伸，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壁障，将他的神识牢牢阻挡在外。那壁障坚韧无比，且带着与石碑同源的力量。

“有结界。”王默然得出结论，“很强的结界，覆盖了后面的区域。”

张明轩闻言，尝试着将一块碎石扔向石碑后方。果然，在碎石飞越石碑所在的大致界线时，空气中荡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那块碎石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力量碾成了齑粉，消散于无形。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前有神秘石碑拦路，后有未知结界封锁。难道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能强行破开吗？”张明轩看向王默然，指的是那结界。

王默然缓缓摇头：“结界的力量与石碑同源，甚至可能整个站台的死气环境都与之相关。强行破界，很可能引动整个站台力量的反弹，后果难料。”方才的【小归墟术】已经让他见识到了这地方隐藏力量的冰山一角。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石碑本身，尤其是那个凹陷的、布满裂纹的晶体。

“或许……关键在这里。”他走近几步，无视那愈发强烈的排斥感，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枚黯淡的晶体。

就在他指尖触及晶体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沉眠的巨兽被彻底触怒，顺着他的指尖，悍然冲入他的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灵魂尖啸，而是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与混乱的信息洪流！

他“看”到了星辰崩灭，星舰如雨般坠落，燃烧着划过黑暗的天幕！

“听”到了无数生灵在绝望中的哀嚎与祈祷，汇成一片席卷星海的悲歌！

“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绝对、旨在湮灭一切生机与秩序的黑暗浪潮，如同瘟疫般蔓延，所过之处，万物归寂！

而在这些混乱景象的最后，是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手持某种权杖般的器物，立于一片燃烧的星骸之上，其面前，正是这面石碑的虚影！那身影回眸一瞥，目光穿透万古时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然后，将手中的权杖，狠狠插入了大地！紧接着，是席卷一切的黑暗与沉寂……

画面戛然而止。

王默然猛地收回手指，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冷汗。那股信息洪流中蕴含的绝望与毁灭意蕴，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冲垮。

“默然！”张明轩和洛薇急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王默然摆摆手，眼神却充满了震撼与凝重。那些破碎的画面，虽然短暂，却透露了太多信息。这石碑，果然与上古那场导致明凡两界分离、星海破碎的大劫难有关！它很可能是一件……封印之物，或者，是某个巨大封印体系的一部分！

而那个凹陷的晶体……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震荡。他再次看向那晶体，混沌之瞳运转到极致，不再试图触碰，而是全力解析其结构与能量脉络。

渐渐地，他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晶体并非完全损坏，其内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熄灭的“灵机”。这丝灵机，与石碑本身那冰冷的死寂秩序格格不入，反而带着一种……中正的、观测的、记录的意蕴。

“观星阁……”王默然脑海中闪过洛薇之前的话，再结合这丝灵机的特性，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他转向洛薇，沉声道：“洛薇，你尝试以观星阁的传承秘法，将一丝最纯粹的星辉之力，注入这晶体试试。不要多，一丝即可！”

洛薇虽不明所以，但对王默然的判断有着信任。她凝神静气，指尖再次亮起那纯净柔和的星辉，小心翼翼地将一缕发丝般纤细的星辉之力，渡向那枚黯淡的晶体。

就在那缕星辉之力触及晶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枚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晶体，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竟然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乳白色光芒！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光芒亮起的刹那，整个石碑那冰冷的排斥感，竟然也随之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同时，石碑上那个繁复的徽记，有几道细微的纹路，也同步闪烁了极其短暂的微光！

“果然！”王默然眼中精光一闪，“这晶体需要特定的能量才能激活！观星阁的力量，是钥匙之一！”

张明轩也看出了门道，激动道：“有反应！这石碑不是纯粹的障碍，它可能是一道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开启的‘门’！”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照亮了一瞬前路。

然而，下一刻，那晶体再次黯淡下去，石碑的排斥感恢复如初，甚至因为被“惊扰”，那股冰冷的敌意似乎更浓了几分。

“看来，光是观星阁的力量还不够，或者……这晶体受损太严重，无法长时间维持。”洛薇喘息着说道，刚才那一下，对她消耗也不小。

王默然凝视着那再次沉寂的晶体和石碑，心中念头飞转。

钥匙不止一把？还是需要更强大的观星阁力量？亦或是……需要修复这枚晶体？

无论哪一种，都绝非易事。

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丝方向，叩响了一扇通往未知，却也可能是通往生路的……古老门扉。

薪火微光，已照见门环。接下来，该如何打造开启这扇门的钥匙，成为了横亘在“锈骸”面前，新的、却又充满希望的难题。

王默然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深邃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面沉默的古老石碑。

门后，究竟是什么？是更大的危险，还是……离开这片死寂绝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