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55章 诡瞳窥影，薪火锻锋

站台的死寂，被那两点悬浮于深邃黑暗中的苍白光点骤然打破。

那光芒并非蚀铁兽眼中暴虐贪婪的猩红，也非腐噬主宰混乱意识的幽绿，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仿佛剥离了一切情感与生机的苍白。它们如同墓穴中不灭的鬼火，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移动，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诡异韵律，牢牢锁定着混凝土掩体后的四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先前忙于锻造求生的短暂安稳被瞬间撕碎，一股远比蚀铁兽的嘶鸣更加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张明轩握着“蜂巢”箭匣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呼吸下意识地屏住。洛薇脸色微变，指尖萦绕的微弱星辉骤然内敛，如同受惊的萤火，另一只手已悄然握住了两支淬毒吹箭。就连昏迷中的玄刹，那一直平稳微弱的呼吸似乎也紊乱了一瞬，眉宇间凝结的煞气隐隐躁动。

王默然踏前一步，将三人挡在身后。混沌之瞳中星云缓缓流转，深邃的目光迎向那两点苍白。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力延伸，试图穿透那片浓郁的黑暗，捕捉那窥视者的本质。

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极其诡异。

在他的混沌感知中，那片区域空空如也！没有生命应有的气血波动，没有能量运转的轨迹，甚至没有物质存在的实感！唯有那两点苍白光芒，如同直接烙印在虚空中的印记，散发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存在”意蕴。这种“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智冻结的恶意与审视。

“不是活物……也非死灵……”王默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或者……‘规则的显化’。”

他的话语让张明轩和洛薇心头更沉。未知，永远比已知的恐怖更令人不安。

“规则显化？难道是这片站台本身的防御机制？或者……是某种上古残留的禁制？”张明轩快速分析，技术官的思维试图从逻辑上寻找解释。

洛薇凝视着那苍白光点，观星阁广博的传承在脑海中飞速翻阅，试图找到与之相似的记载。“眸如冷月，视之魂寒，无影无质，唯念存焉……有点像秘典中提到的‘蚀魂之瞳’，但那通常是强大怨念或诅咒的聚合体，需要有承载的根源……此地死气虽浓，却似乎并未凝聚成那种极端的存在。”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之际，那两点苍白光芒忽然停止了移动。

紧接着，一种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尖啸，如同亿万根冰冷的细针，骤然刺向他们的意识！

这攻击无形无质，无视了物理的防御，直接针对精神的根源！

“守神！”王默然厉喝出声，识海中混沌道鼎轰然震动，鼎身那些新烙印的、源自腐噬主宰精神核心的关于“群体意志”与“精神凝聚”的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混沌而包容的意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精神护盾，将三人笼罩在内。

然而，那灵魂尖啸极其诡异，并非纯粹的力量冲击，更带着一种强烈的“剥离”与“冻结”的意味，仿佛要将人的意识从躯壳中强行扯出，投入永恒的冰寒死寂！

张明轩和洛薇首当其冲，即便有王默然的精神护盾削弱，依旧感到头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思维几乎冻结，手中的武器险些脱手。洛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强韧的精神力在观星阁传承的护持下勉强支撑。张明轩则更加不堪，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神涣散，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死死坚持。

王默然承受了大部分冲击。混沌道鼎剧烈震颤，鼎内的混沌之火明灭不定，那刚刚稳固的道基再次传来隐约的撕裂感。他闷哼一声，身形微晃，但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

“同样的手段，对我无效第二次！”他低吼一声，混沌之瞳中星云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更加凝练、蕴含着“解析”与“同化”意象的混沌死元，逆着那灵魂尖啸的轨迹，反向冲击而去！

这不是硬碰硬的对撞，而是试图以混沌的特性，去“理解”并“消化”这股诡异的精神攻击！

轰！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虚空中激烈交锋，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让整个站台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涟漪。那些散发着幽光的苔藓剧烈地明暗闪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那两点苍白光芒似乎没料到猎物竟能反击，而且反击的方式如此诡异，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的灵魂尖啸戛然而止。

但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灵魂尖啸停止的刹那，那两点苍白光芒猛然暴涨！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活物般，从黑暗中“抽离”出两道模糊的、由纯粹苍白光线构成的扭曲人形！

这两道人形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仿佛是两个被强行拉长的、不断摇曳的苍白影子。它们的手中，同样由苍白光线凝聚出两柄扭曲的、如同液态般流动的长矛。

一股更加实质性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灵魂侵蚀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实体化了？！还是能量造物？”张明轩强忍着精神的剧痛和眩晕，失声喊道。

“是精神力量高度凝聚后的显化！小心，它们的攻击可能同时作用于物质与灵魂！”洛薇急促地提醒，指尖星辉再次亮起，试图施展【清心星辉】驱散那弥漫的冰寒杀意。

那两道苍白影魅动了！

它们的动作并非奔跑，而是如同鬼魅般在地面、墙壁、甚至虚空中留下道道苍白的残影，轨迹飘忽不定，速度快得惊人，直扑王默然而来！手中那流动的苍白长矛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狠狠刺出！

王默然眼神一厉，不退反进！手中那柄由混沌死元锻造的短矛悍然刺出，矛尖之上，“锋锐”与“侵蚀”的意蕴催发到极致，灰暗的死元与苍白的流光猛然碰撞！

嗤——！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能量与法则相互湮灭的怪异声响！短矛与苍白长矛交击之处，空间微微扭曲，灰暗与苍白的光芒激烈纠缠、抵消！

王默然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直透神魂的力量顺着短矛传来，试图冻结他的手臂，侵蚀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混沌道鼎全力运转，将这股异力强行吸纳、炼化，同时短矛一震，混沌死元爆发，将那道苍白影魅逼退数步。

但另一道影魅已从侧面诡异袭来，苍白长矛如同毒蛇，直刺他肋下！

就在这时！

咻！咻！

两支淬毒吹箭带着微弱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那道侧袭影魅的“头颅”和持矛的“手臂”！是张明轩强忍着不适，发动了“蜂巢”箭匣！

然而，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那两支足以让蚀铁兽痛苦抽搐的淬毒吹箭，在接触到苍白影魅身体的瞬间，竟如同穿过幻影般，直接透体而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叮当两声掉落在地！

“物理攻击无效？！”张明轩瞳孔骤缩。

“它们是纯粹的精神能量体！寻常物理攻击和低阶能量攻击难以触及本质！”洛薇急促道，她双手结印，一道凝练的【清心星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道影魅。

柔和的星辉之力照射在影魅身上，这一次终于有了效果！那苍白的光芒仿佛被投入热油的冰块，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影魅的动作明显一滞，发出了一种无声的、却直接回荡在灵魂层面的尖锐嘶鸣，显然观星阁的星辉之力对这种精神邪祟有着一定的克制作用。

但洛薇的力量太弱了！那点星辉如同杯水车薪，仅仅阻碍了影魅一瞬，便消耗殆尽。影魅再次扑上！

王默然眼神冰冷，大脑在飞速分析。物理攻击无效，洛薇的星辉之力有效但力量不足，自己的混沌死元能够与之对抗，但消耗巨大，且难以短时间内将其击溃。这两个影魅配合默契，攻击刁钻，继续缠斗下去，一旦自己力量不继，或者张明轩、洛薇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找到根源！那两点苍白的“瞳”才是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的黑暗。混沌之瞳运转到极致，无视那两道疯狂进攻的影魅，全力搜寻那两点苍白光芒的本体。

终于，在影魅又一次交错攻击的间隙，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连接——那两点苍白光芒，与站台更深处，某块半掩在锈蚀金属和混凝土之下的、残破的古老石碑之间，存在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石碑！是它在作祟！”王默然瞬间明悟。这两道影魅，并非自主存在的怪物，而是那面石碑某种力量的外显或者说……守卫！

“明轩！洛薇！牵制住它们！给我争取一击的时间！”王默然嘶声吼道，身形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双手虚抱，识海内混沌道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鼎内的混沌之火熊熊燃烧，所有的混沌死元，连同他刚刚领悟的、对精神力量的“解析”与“同化”意象，尽数向着双掌之间汇聚！

一个肉眼可见的、不断向内塌陷、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混沌漩涡，在他胸前迅速成型！漩涡核心，那极致的黑暗之中，一点仿佛能终结万法、归于虚无的意蕴正在疯狂凝聚！

【小归墟术】！这是他道基重铸后，基于“汲黯补天”与对抗腐噬主宰精神核心的体悟，初步构想出的、将混沌死元的“侵蚀”、“同化”特性发挥到极致的杀招！虽未完善，威力难以控制，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张明轩和洛薇看到王默然胸前的混沌漩涡，感受到那股令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意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拼尽全力，迎向那两道再次扑来的苍白影魅！

张明轩将“蜂巢”箭匣中剩余的吹箭不要钱般倾泻而出，虽然无法伤敌，但密集的射击多少干扰了影魅的动作。洛薇则不顾精神力的透支，再次强行凝聚【清心星辉】，如同柔韧的丝带，缠绕向影魅，为王默然争取那宝贵的一瞬！

两道影魅似乎也察觉到了王默然手中那混沌漩涡带来的致命威胁，发出了更加急促尖锐的灵魂嘶鸣，攻势愈发疯狂，苍白长矛舞动如轮，冰寒的杀意几乎要将空间冻结！

就在洛薇的星辉再次被震散，张明轩的箭矢射空，一道影魅的苍白长矛即将刺中洛薇肩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王默然动了！

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那凝聚了他此刻大半心神与力量的混沌漩涡，如同脱离了束缚的洪荒凶兽，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嗡鸣，无视了距离，瞬间跨越虚空，不是射向那两道影魅，而是直指黑暗深处，那面若隐若现的残破石碑！

归墟之意，所向披靡！

混沌漩涡所过之处，连那弥漫的星骸死气都被强行吞噬、湮灭，留下一条短暂的、虚无的轨迹！

下一刻！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然爆发！

混沌漩涡狠狠地撞上了那面残破石碑！

没有耀眼的光芒爆炸，只有一种更加深邃的、仿佛连声音和光线都被彻底吞噬的黑暗，以撞击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那两道正疯狂攻击的苍白影魅，如同被抽走了根基的沙堡，发出一声凄厉无声的哀鸣，瞬间崩解、消散，化为缕缕苍白的烟气，被那扩散的黑暗余波吞噬殆尽！

站台剧烈地摇晃起来，更多的碎石和锈蚀金属从穹顶和四周簌簌落下，仿佛这片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废墟，都被这蕴含归墟之意的一击所撼动！

那扩散的黑暗余波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消散。

尘埃落定。

站台重新恢复了死寂，但那两点苍白的“瞳”已然消失，深处的黑暗依旧，那面石碑似乎也沉寂了下去。

王默然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胸口气血翻涌，强行将一口逆血压了下去。施展这未完善的【小归墟术】，对他负担极大，识海内的混沌道鼎都黯淡了几分。

张明轩和洛薇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疲惫。

“结……结束了吗？”张明轩心有余悸地望着那片黑暗。

王默然没有回答，他的混沌之瞳依旧死死盯着石碑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那石碑并未被摧毁，只是其散发的那股诡异力量被暂时强行压制、打散了。而且，在刚才那归墟之意与石碑碰撞的刹那，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更加古老、更加苍茫、与星骸死气同源却又似乎更高一层次的意蕴，从那石碑之下，一闪而逝。

那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这片站台，究竟是何来历？

危机暂时解除，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此地不宜久留。”王默然压下心中的疑虑，沉声道，“尽快恢复，我们必须在下一波危险到来前，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残骸和那些幽光苔藓。

经此一战，“锈骸”的武器经过了初步的实战检验，也暴露了不足。而这片站台隐藏的秘密，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惊人。

薪火锻锋，初试啼声，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