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45章 暗影猎袭，绝境砺锋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那幽蓝的探照灯光芒，此刻不再是希望的象征，反而像是舞台中央孤零零的聚光灯，将隐藏的危险与自身的暴露无遗凸显出来。入口处那片摇曳的光暗交界线，成了生与死之间一道无形却无比清晰的分界线。

王默然闭目盘坐，看似平静，实则识海之内波涛汹涌。那缓慢而痛苦的“汲黯”过程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外部迫在眉睫的威胁而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修复道基，更试图从那冰冷死寂的能量中，压榨出哪怕一丝可供即刻驱策的力量。混沌漩涡在意志的强行催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一个在沙漠濒死边缘疯狂挖掘水源的旅人，哪怕挖出的只是带着泥沙的苦水，也胜过坐以待毙。

“小子，欲速则不达！”混元老祖的意念带着警告，“道基崩毁，神仙难救！外间不过一区区孽畜，何至于此！”

王默然没有回应。他何尝不知其中风险？但那门外潜伏之物带来的威胁感，远非“区区孽畜”四字可以形容。那是一种经过残酷环境筛选、适应了死亡、并将猎杀刻入本能的掠食者的气息。它或许个体力量不算绝顶，但其狡诈、耐心以及对这片废墟的熟悉，对于此刻状态下的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他的感知如同最精细的蛛丝，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入口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或声音的异常波动。那窸窣声消失了，那恶意的窥伺感也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仿佛融入了废墟本身的背景噪音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猎手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最后蛰伏。

玄刹的姿势几乎没有改变，如同亘古存在的石像。但若有人能贴近观察，会发现她持剑右手的手腕肌肉，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调整着角度，确保在任何突发情况下，断剑都能以最快、最刁钻的角度挥出。她的呼吸被压到了最低，胸腔几乎没有起伏，所有的生命活动都降到了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这是兵厄秘法中一种名为“龟息藏煞”的敛息法门，能在极度虚弱时最大限度地隐藏自身，并蓄积爆发力。她的暗银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着幽蓝的光芒，也倒映着门口那片危险的黑暗。

洛薇紧握着那简陋的能量刻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没有玄刹那般久经沙场的镇定，也没有王默然那种直面危机的冷静计算。她更多的是一种学者面对未知威胁时的紧张与无措。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回忆着观星阁典籍中关于各种星海异兽、乃至某些因环境剧变而诞生的畸变体的记载，试图从中找到门外那东西的蛛丝马迹，分析其可能的弱点。她悄悄将一丝微弱的星辉之力凝聚在指尖，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准备在必要时，施展观星阁一种用于安抚、驱散负面精神影响的辅助秘术——【清心星辉】，希望能对那充满恶意的生物产生一丝干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张明轩无意识的、微弱的呼吸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死亡倒计时敲打着节拍。

突然！

王默然的感知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声！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上方！来自那个被他们之前忽略的、用于通风的、狭窄的金属管道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玄刹动了！

她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思考，纯粹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驱使着她！她原本横于膝上的断剑，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化作一道向上逆挑的暗红毒蛇，带着她凝聚已久的、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兵厄煞气，精准无比地刺向通风管道口的下方！

而王默然也在那破空声响起的刹那，猛地睁开双眼，混沌之瞳中寒光爆射！他来不及做出更多动作，只是强行将刚刚从死气中炼化出的一丝、带着冰冷与寂灭特性的混沌之力，混合着自身残存的精神力，化作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向那通风管道口！

【混沌震魄】！这是他情急之下，凭借对混沌之力粗浅理解而施展出的、毫无章法却倾尽全力的一击！旨在干扰，在于震慑！

嗤！

噗！

两声几乎重叠的异响！

玄刹的断剑精准地刺中了一个从通风管道中疾射而出的黑影！那东西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嘶鸣！剑尖传来的触感并非血肉，而是坚硬中带着韧性的甲壳！兵厄煞气爆发，将那黑影狠狠劈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洒落几滴暗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

而王默然那仓促的【混沌震魄】也同时命中！那黑影在半空中明显僵硬了一瞬，那浑浊的红光眼睛闪烁不定，显然受到了精神层面的冲击！

借着一闪而逝的幽蓝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正是之前惊鸿一瞥的怪物！它此刻显露出了全貌，体型比预想的稍大，接近狼犬，四肢反曲的关节使得它能够以各种诡异角度攀附移动，覆盖全身的暗沉甲壳在幽蓝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那布满锉刀般利齿的圆形口器大大张开，露出深处蠕动的、如同触须般的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它的尾巴细长，末端带着一个如同蝎针般的、闪烁着幽光的骨刺！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浑浊的红眼，其中闪烁的不再仅仅是贪婪，更增添了几分被攻击后的暴怒与疯狂！

“是‘蚀铁兽’！”洛薇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观星阁残卷中有记载！一种适应极端恶劣金属环境、以啃食金属和富含能量的有机物为生的群居畸变体！它们甲壳坚硬，行动迅捷，口器能分泌强酸，尾针有剧毒！而且……它们通常……不止一只！”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

洛薇话音未落，入口处那堆积的障碍物后方，以及另外两个不起眼的墙角裂缝中，同时响起了更加密集、更加尖锐的窸窣声和嘶鸣！至少又有三、四道同样散发着恶意与饥饿气息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幽蓝光芒笼罩下的四人扑来！

它们竟然懂得声东击西！利用通风管道的突袭吸引注意，真正的杀招来自多个方向的同时进攻！

危机，瞬间升级！

玄刹刚刚收回断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左臂的伤口因刚才的爆发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面对同时从不同方向扑来的多个目标，她纵然战斗经验丰富，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王默然强行施展【混沌震魄】后，识海一阵剧烈的眩晕，混沌漩涡几乎停滞，那缕混沌之火黯淡到了极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次发动有效的攻击或防御！

洛薇虽然喊出了怪物的名字，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她手中的能量刻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眼看着那几只蚀铁兽闪烁着红眼，张开流淌着腐蚀性涎水的口器，挥舞着带着毒刺的尾巴，就要扑到近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咆哮，猛地从玄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那双暗银的眸子，瞬间被浓郁的血色所覆盖！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仿佛要焚尽一切的兵厄煞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这不是她主动调动的力量，而是……兵厄煞气本源在感受到主人陷入绝境、生死一线时，自发产生的、近乎失控的……暴走！

暗红色的煞气不再凝练，而是化作汹涌的、带着无数痛苦嘶嚎幻象的浪潮，以玄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那煞气之中，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的杀伐意志，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憎恶与毁灭**！

首当其冲的几只蚀铁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精神污染效果的煞气浪潮迎面击中！它们那简单的、充斥着饥饿与贪婪的意识，如何能承受这等程度的杀戮意志冲击？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甚至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就连王默然和洛薇，也被这近距离爆发的狂暴煞气所波及，感到神魂震荡，气血翻腾！

玄刹本人，在这股力量爆发后，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口暗红色的逆血猛地喷出，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断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但她的搏命一击，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王默然强忍着灵魂的刺痛和煞气的冲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抓起身边那盏幽蓝的探照灯，将功率瞬间调到最大！同时，他将自身那微弱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注入灯体后方的“黯能源核”！

“闭上眼睛！”他对着洛薇嘶吼！

嗡——！！！

探照灯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灯罩内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仿佛一颗小型的黑色太阳在这地下室中诞生！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暗蓝，其中还夹杂了一丝被王默然强行激发的、源自混沌的、带着“否定”与“净化”意蕴的苍白之色！

极致的光暗交织，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矛盾与撕裂感的强光爆发！

那几只被煞气冲击得意识混乱的蚀铁兽，在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奇异能量的强光照射下，发出了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它们那适应了昏暗环境的浑浊红眼，仿佛被灼烧般瞬间失去了光芒，覆盖全身的甲壳也发出了“滋滋”的、仿佛被侵蚀的声响！

它们疯狂地扭动身体，如同无头苍蝇般胡乱冲撞，再也顾不得攻击，只想逃离这片突然变得“危险”的光明区域！

机会！

王默然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撑住，维持着探照灯的超负荷运转。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洛薇！门！”他嘶哑地喊道。

洛薇虽然被强光刺激得泪水直流，但还是瞬间明白了王默然的意思。她强忍着不适，连滚带爬地冲到入口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之前被玄刹移开、半掩着入口的巨大混凝土板，猛地推了回去！

轰隆！

一声闷响，入口被彻底堵死！只留下几条细微的缝隙，透入一丝外界铅灰色的天光，以及……那几只蚀铁兽逐渐远去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嘶鸣声。

地下室内，重新陷入了昏暗，只有那盏探照灯因为超负荷而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最终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灯丝一点微弱的余烬。

黑暗中，只剩下四人粗重、痛苦、劫后余生的喘息声。

王默然瘫倒在地，意识在彻底昏迷的边缘徘徊。玄刹倒在另一边，气息微弱，生死不知。洛薇靠着堵死的入口，浑身脱力，低声啜泣。张明轩依旧昏迷。

他们守住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终究是在这波突如其来的猎袭中，存活了下来。

然而，蚀铁兽的退去，只是暂时的。它们尝到了血腥味，见识了猎物的反抗，绝不会轻易放弃。而这个临时据点的位置，也已经暴露。

黑暗之中，王默然那即将被淹没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火炬般燃烧：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必须……离开这里！

废墟的猎场，已经向他们敞开了血腥的大门。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砺尽残锋，搏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