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92章 炼火焚身，薪尽火传

玄刹身后那尊模糊的、手持巨兵的恐怖虚影甫一凝聚，整个盆地核心区域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不是能量的压制，而是源自更高层面“势”的倾轧，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戮意志的显化。虚影虽未完全凝实，但其散发出的“兵解”真意，让王默然周身的青铜灵煞都为之微微一滞，如同遇到了天敌。

“兵主法相……”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这丫头，竟已触摸到了‘以煞凝相’的门槛！虽只是雏形，但其威能，绝非寻常先天境可比！小子，切不可再留手！”

王默然心中凛然。他虽不知“兵主法相”具体为何，但那股源自灵魂层面的战栗做不得假。这已不再是煞气量的比拼，而是涉及到了法则层面的初步运用。

玄刹那双暗银眸子，此刻完全被虚影的凶戾之气浸染，化为一片纯粹的杀戮之银。她不再言语，只是抬起右手，朝着王默然，虚虚一握。

她身后那模糊的兵主法相，同步抬起了那柄由无尽煞气凝聚的巨兵，并非劈砍，而是以一种碾碎一切的姿态，朝着王默然与源棺所在的区域，缓缓压下！

没有风声呼啸，没有能量爆鸣，只有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巨力，如同整个天穹塌陷，轰然降临！

咔嚓！咔嚓！

王默然以源棺“封”印之力布下的层层苍白壁垒，在这巨力碾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后轰然破碎！甚至连源棺自身散发的苍茫光晕，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剧烈扭曲、向内凹陷！

“哼！”王默然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青铜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脚下源棺更是剧烈震颤，仿佛要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按进地底！他毫不怀疑，若非有源棺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仅这一下，就足以将他这初步成就的青铜之躯碾成齑粉！

不能再被动防御了！必须打断她的法相凝聚！

王默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一咬舌尖（模拟），一股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青铜灵煞混合着微弱的神魂之力，喷在一直紧握的苍白碎屑（薪火）之上！

“薪火……燃我魂！”

嗡——！

原本散发着清冷光辉的苍白碎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温润的乳白，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苍白！一股远比之前引动“炼”字符文时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净化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王默然的手臂，悍然冲入他体内，更与他脚下的源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小子！你疯了！”混元老祖骇然失色，“以神魂为引，强行催动源核本源！你这是饮鸩止渴！”

王默然恍若未闻。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每一寸经脉，每一个念头！薪火的本源之力霸道无比，纵然认他为主，如此强行催动，也对他的肉身和神魂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与损伤。但他此刻，别无选择！

借助这股狂暴的力量，他强行稳住了身形，双手在源棺之上猛地一按！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深度，沉入棺椁最核心处，那一直沉寂、代表着“炼”之终极真意的本源符文！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王默然脑海中闪过《兵厄煅骨经》总纲中最为晦涩的一句，福至心灵，以自身为媒介，以薪火为薪柴，以源棺为熔炉，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炼——！！！”

轰隆隆——！

整个源棺，猛地剧震！棺椁内壁，那无数流转的符文瞬间亮到了极致，尤其是核心区域的“炼”字符文，不再是投射出火焰漩涡，而是整个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从内壁脱离，化作一轮微缩的、却散发着焚天煮海意蕴的苍白大日，悬浮于棺椁之上！

与此同时，被镇压在棺中的尸傀，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它头颅内的天魔魔念，在这真正的“炼”字本源被引动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疯狂地挣扎、扭曲，散发出浓郁的黑气试图抵抗，但那轮苍白大日只是微微一转，洒下无尽苍白光辉，那些黑气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王默然的目标，却并非仅仅是炼化魔念！

那轮苍白大日的光芒，在王默然的意志引导下，分出了一股，如同天河倒卷，无视空间距离，直接冲刷向玄刹以及她身后那尊正在凝实的兵主法相！

这光芒，不再是单纯的净化，更带着一种“熔炼万物，返本归源”的恐怖法则之力！

“嗯？！”

玄刹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无比的惊容！她那暗银色的眸子剧烈收缩，从那苍白光芒中，她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这威胁，并非来自能量层级，而是来自法则层面，仿佛她所依仗的、所追求的极致煞气，在这光芒面前，都成为了可以被熔炼、被分解的“材料”！

“吼——！”

她身后的兵主法相发出无声的咆哮，凝聚的巨兵悍然转向，迎向那冲刷而来的苍白光河！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巨兵与光河接触的瞬间，那由极致凝练的兵厄煞气构成的巨兵，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汽化！构成法相的煞气变得极不稳定，发出剧烈的沸腾之声！

玄刹周身那完美的锋锐煞气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破绽！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那血液滴落在地，竟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她身后的法相虚影也随之剧烈晃动，变得模糊了不少。

强行引动“炼”字本源，结合薪火之力，其威能竟恐怖如斯！

但王默然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他强行承载这股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青铜身躯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裂纹中透射出刺目的苍白光芒！他的神魂更是如同被放在烈焰上灼烧，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股不屈的意志在死死支撑！

“就是现在！老祖！”王默然在识海中发出嘶吼。

无需他多言，混元老祖早已蓄势待发！他知道，这是王默然拼着根基受损、甚至神魂重创换来的唯一机会！

“小丫头！吃老祖一记‘混元一气大擒拿’！”

混元老祖的神魂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虽无肉身，却引动了周遭天地灵气的剧烈变化！一只完全由精纯灵气与老祖本源魂力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凭空出现，掌心符文流转，带着一股囊括天地、拿捏元气的古老意蕴，趁着玄刹法相不稳、煞气紊乱的瞬间，无视了她周身的锋锐力场，直接朝着她本人当头抓下！

这一击，时机妙到毫巅，正是玄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因法相受创而出现刹那震荡的关口！

玄刹瞳孔骤缩，想要闪避，却发现周遭空间仿佛被那灵气巨掌锁定！想要硬抗，但体内煞气正因“炼”火光河的冲击而沸腾不休！

危急关头，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肉痛与决绝，一直戴在她左手手腕上的一枚不起眼的玄黑色镯子，骤然爆开！

嗡！

一圈凝实的黑色光罩瞬间将她笼罩，光罩之上，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兵”字符文一闪而逝！

砰！！！

混元一气大擒拿手狠狠抓在黑色光罩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罩剧烈荡漾，表面符文明灭不定，最终与灵气巨掌一同溃散开来！狂暴的能量冲击将玄刹震得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人在半空，又是数口暗金血液喷出，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

那黑色手镯显然是一件极其珍贵的保命之物，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但也彻底报废。

而王默然这边，在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后，再也无法维持。源棺上方的苍白大日骤然熄灭，“炼”字符文重新隐没。他体表的裂纹迅速蔓延，苍白的光芒从裂缝中溢出，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琉璃盏，从棺沿上一头栽下！

“默然！”张明轩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从藏身处冲出，手中几个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金属球全力掷向尚未落地的玄刹，试图干扰她，同时不顾一切地扑向王默然坠落的方向。

玄刹人在半空，勉强稳住身形，看着栽落的王默然，又看了看扑来的张明轩和那几个不起眼的金属球，暗银眸子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甘与冰冷杀意。但她此刻伤势不轻，本源煞气动荡，保命手镯已毁，而对方那个残魂尚有余力，更兼那诡异的源棺……

“哼！”

她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黑色的流光，竟不再纠缠，朝着来时的西北方向疾遁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昏黄的雾气之中。她走得极为果决，深知今日已事不可为，再纠缠下去，恐怕真有陨落之危。

那几个金属球在空中爆开，形成大片干扰神识和能量感应的烟雾与磁暴，却只扑了个空。

张明轩也顾不上追击，他一把接住坠落的王默然，触手之处，只觉得王默然身躯滚烫，裂纹遍布，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消散。

“默然！撑住！”张明轩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取出所有能稳定伤势、滋养神魂的丹药，也不管有用没用，就要往王默然嘴里塞。

“没……用……”王默然的声音微弱如丝，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源棺，“棺……回去……煞气……薪火……”

张明轩瞬间明白，立刻抱起王默然，奋力跃上源棺，将他轻轻放在棺椁中央。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状态，源棺散发出的苍茫光晕变得柔和了许多，丝丝缕缕精纯的煞气混合着微弱的苍白光辉（薪火残余），缓缓渗入王默然布满裂纹的身躯。

混元老祖的神魂也显得有些虚弱，方才那一记大擒拿消耗不小。他探查了一下王默然的状态，语气沉重：“肉身濒临崩溃，神魂之火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小子，这次玩得太大了！”

王默然躺在冰冷的棺椁上，感受着丝丝缕缕的能量注入，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也能感觉到源棺和薪火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修复着他的伤体。

“她……还会……回来……”王默然断断续续地道。

“那是自然。”混元老祖叹道，“此次她吃了大亏，损了法宝，伤了根基，必定怀恨在心。待她养好伤势，卷土重来之时，恐怕会更加难以对付。”

王默然沉默了片刻，感受着体内那如同废墟般的惨状，以及那与源棺、薪火更加紧密、却建立在破碎根基上的联系，忽然，一丝微弱的明悟掠过心头。

破而后立……薪尽火传……

“老混……我或许……需要……沉睡……一段时间……”王默然的声音越来越低，“此地……交给你……和明轩……小心……蚀骨……”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尚未完全熄灭。他体表的裂纹在源棺能量和残余薪火的滋养下，不再恶化，但也修复得极其缓慢。

张明轩看着陷入深度沉睡、如同一个破碎青铜雕像的王默然，拳头紧紧握住，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坚定。

混元老祖的神魂虚影浮现在棺椁旁，看着沉睡的王默然，又望向玄刹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玄刹……兵主法相……这潭水，是越来越深了。小子，你可要挺过去啊……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盆地，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份沉重，与一份等待。等待沉睡者的苏醒，等待复仇者的归来，也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