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91章 玄刹西来，青丝缚杀

西北方向传来的压力，如同逐渐弥漫的寒雾，无声无息却沁入骨髓。那带着同源兵厄煞气却又更加锋锐原始的存在，移动虽缓，却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地指向盆地中央的源棺，或者说，指向棺上如青铜礁石般屹立的王默然。

张明轩监测到的空间扰动越来越频繁，距离也缩短至三十公里以内。对方似乎不再满足于远观，开始了更具目的性的抵近侦察。

“能量读数持续升高，但波动模式极其内敛，大部分能量被约束在极小的范围内……这控制力，有点可怕。”张明轩盯着光屏上代表西北威胁的那个闪烁红点，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在他的数据分析视角里，这不像是一个生物，更像是一台精度极高、功率强大的能量约束装置在移动。

王默然默然不语，极境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遍扫描着那片区域。他“看”不到具体形态，却能“感觉”到那是一团高度凝聚、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煞气核心，其性质与他修炼的青铜灵煞同源，却更加极端，摒弃了地脉灵髓的温润与薪火的净化，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兵解”与“杀戮”之意。

“来了。”混元老祖的神魂传音带着一丝凝重，“小子，做好准备，此獠绝非易与之辈。其煞气之纯，杀意之烈，老祖我生平仅见。看来，是走了那条最是酷烈，也最是凶险的‘唯煞唯我’之路。”

“‘唯煞唯我’？”王默然心中一动。

“不错。兵厄煞气，本就是天地间至凶至戾之气的一种。寻常修士得之，无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被其侵蚀心智，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但也有些疯子，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拥抱煞气，将自身意志与煞气完全融合，追求绝对的杀伤力。此法进境极快，战力滔天，但代价便是心性会逐渐被煞气同化，变得冷酷、偏执、嗜杀，最终是人是魔，犹未可知。”混元老祖解释道，“看此獠气息，恐怕已在这条路上走出了极远。”

王默然眼神微冷。如此说来，和平共处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对方将他视为猎物、补品，或者阻碍道路的绊脚石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存有任何侥幸。心神与脚下源棺的联系更加紧密，体内青铜灵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流转，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弩。他并未显露出如临大敌的紧张，反而将周身气息收敛得更加彻底，甚至连青铜身躯上的光泽都刻意调节得略显晦暗，仿佛经历了先前“炼魔”的消耗尚未完全恢复——这既是伪装，也是将力量凝聚于一点的体现。

盆地内依旧死寂，唯有煞穴汩汩作响。但这死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

终于，在张明轩报出“距离二十公里，能量峰值突破阈值！”的警示时，西北方向的昏暗天际线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的黑点。

那黑点初时极小，仿佛错觉。但下一刻，便以一种超越视觉常理的速度，在昏黄的天幕下拖曳出一道笔直的、几乎撕裂空间的淡黑色痕迹，由远及近，急速放大！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声，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冰冷刺骨的锋锐煞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先行一步，跨越数十里距离，悍然撞上了笼罩源棺的苍茫光晕！

嗡——！

源棺自发流转的“封”印光晕微微一颤，表面荡漾开细微的涟漪，将那无形的锋锐煞意抵挡在外。但仅仅是这股意念的冲击，就让下方的张明轩感到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上。

来了！

王默然瞳孔微缩，凝神望去。

那道淡黑色的痕迹在距离源棺约千米之外骤然停滞，显露出其真容。

并非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怪物，也非煞气缠身的狰狞巨汉，而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玄黑色劲装，款式古朴，紧贴身躯，勾勒出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曲线。衣物不知是何材质，似乎能吸收光线，使得她整个人仿佛融入周遭的昏暗，唯有那张脸，清晰得令人心悸。

面容竟是极美，肤光胜雪，五官精致如同雕琢，但那双眸子，却是一片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暗银色，如同两潭万古不化的玄冰，倒映不出任何外物，只有无尽的冷漠与杀意。她的长发亦是玄黑，并未束起，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无风自动，在她身后微微飘拂，发梢处，隐约闪烁着与瞳孔同色的暗银寒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缭绕的煞气。并非王默然青铜灵煞那般带着金属质感的凝实，而是更接近于一种“气态”的锋锐，无色无形，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割裂，形成一片模糊的力场。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位降临凡尘的杀戮之神，周身三尺，仿佛便是生命的禁区。

“玄刹。”女子开口，声音清冷、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如同金铁交击，直接传入王默然与混元老祖的心神，“交出‘源核’，兵厄传承，可留全尸。”

源核？是指苍白碎屑（薪火）？王默然心中瞬间明了。对方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而且语气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他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混元老祖在王默然识海中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丫头，你家长辈没教过你，觊觎他人之物，需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吗？”

玄刹那暗银色的眸子甚至没有转动一下，依旧漠然地锁定王默然：“残魂，聒噪。待我取走源核，自会将你一同炼化，补益神魂。”

混元老祖气得神魂波动剧烈，却也不再废话。这女子心性如铁，言语根本无法动摇其分毫。

王默然倒是并未动怒，反而更加冷静。他打量着玄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市井般的探究：“这位……玄刹姑娘？你口口声声要源核，可知此物为何？又与这源棺、与这被镇压的天魔魔念有何关联？若不明就里，贸然取走，引发大祸，岂非不美？”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对方对源棺和此地的了解程度，也是在拖延时间，进一步观察对方的特点，同时暗中调整自身状态，与源棺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

玄刹闻言，暗银眸子依旧毫无波动，只是那周身的锋锐煞气似乎更盛了一分：“源核乃‘兵主’信物，执掌之源。此地封禁，与我何干？魔念脱困，屠戮众生，亦是众生劫数。交出源核，否则，死。”

话语中的逻辑简单而残酷：她只要源核，其他一切，包括可能引发的灾难，都与她无关。这种极致的自我中心，正是“唯煞唯我”道路的典型特征。

王默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散去。道理讲不通，那就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他不再多言，青铜身躯微微前倾，右手虚抬，掌心向上，一缕凝练的青铜灵煞缓缓升腾，如同跳动的火焰，散发出与对方截然不同、却同样不容小觑的厚重与凝实气息。

“既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未落，玄刹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瞬间融入了那无处不在的锋锐煞气之中，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下一刹那，她已出现在王默然身前不足十丈之处，并指如剑，朝着王默然隔空一点！

嗤——！

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到极点的剑气（更准确说是高度凝聚的兵厄煞气）破空而至！所过之处，空气被轻易割裂，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真空轨迹，直刺王默然眉心！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将速度与穿透力发挥到了极致，就是要一击毙命！

王默然早已全神戒备，极境感知将对方动作清晰捕捉。他不敢怠慢，按在源棺上的左手微不可察地一动，引动了棺椁内壁一组“封”字符文。

嗡！

他身前空间仿佛瞬间凝固，一道肉眼难辨、却真实存在的苍白壁垒瞬间形成，正是“封”之真意的显化！

砰！

无形剑气狠狠撞在苍白壁垒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壁垒剧烈荡漾，光芒明灭不定，竟被这一指之力点得向内凹陷，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而那道剑气也终于耗尽了力量，溃散开来，但其逸散的锋锐气息，依旧让王默然感到眉心一阵刺痛。

“好强的穿透力！”王默然心中暗惊。对方对煞气的运用，已然达到了一种“技近乎道”的程度，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一点，破坏力惊人。

玄刹见一指未能建功，暗银眸子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身形再动，如同鬼魅，围绕着王默然和源棺高速移动起来，一道道无形剑气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每一道剑气都刁钻狠辣，直指王默然周身要害与源棺的能量节点！

她竟是想以绝对的速度和攻击频率，强行打破王默然的防御！

王默然面色沉静，心神与源棺紧密结合，双手虚按棺椁，体内青铜灵煞狂涌而出，全力催动“封”字符文。一道道苍白壁垒接连浮现，如同最忠诚的盾牌，将他与源棺核心区域牢牢护住。

砰砰砰砰——！

密集如擂鼓的撞击声在盆地中炸响！苍白壁垒不断浮现、破碎、再凝聚！逸散的剑气与封印之力搅动着周围的煞气，形成混乱的能量乱流，吹得张明轩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身边的岩石，心中骇然。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够插手的范畴。

王默然看似处于守势，被动挨打，但他眼神依旧冷静。他在适应对方的攻击节奏，在计算对方的能量消耗，更在借助源棺的力量，悄悄布下一个更大的“局”。

“小子，一味防守不是办法！她的煞气凝练无比，消耗远小于你维持这大范围‘封’印！久守必失！”混元老祖急声道。

“我知道。”王默然心神回应，“再等等……她在试探，我也在等她露出破绽。”

果然，玄刹在狂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见依旧无法突破王默然的龟壳防御，那万年不变的冰冷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她周身的锋锐煞气陡然再次提升了一个层级！

她停止了高速移动，悬浮于半空，暗银色的眸子死死锁定王默然，那双眸中的冰冷，仿佛要冻结灵魂。

“青丝……缚。”

她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冰冷的字眼。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身后那无风自动的玄黑长发，骤然暴涨！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却闪烁着暗银寒光的煞气丝线，如同漫天飞舞的黑色毒蛇，又如同张开的天罗地网，朝着王默然与整个源棺笼罩而下！

这些发丝般的煞气丝线，看似纤细，但其上蕴含的锋锐与束缚之力，远超之前的无形剑气！它们并非直线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迂回、缠绕，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竟是要将王默然连同源棺一起，彻底捆缚、切割！

王默然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这些“青丝”极其难缠，一旦被其缠上，恐怕连“封”字符文都难以在瞬间将其全部震断！

不能再被动防守了！

就在那漫天青丝即将临体的刹那，王默然一直按在源棺上的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封天锁地，逆转！”

轰——！

以源棺为中心，整个盆地核心区域的“封”印力场骤然逆转！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化作了强大的排斥与禁锢之力！那些苍白的符文光芒大盛，如同潮水般向外扩张、挤压！

嗤嗤嗤嗤——！

无数青丝与扩张的封印力场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切割声！大部分青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弹开、阻滞，但仍有少数极其坚韧的，穿透了力场，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上了王默然的青铜身躯！

嘶——！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王默然体表的青铜光泽剧烈闪烁，那几根缠绕上来的青丝，竟如同最锋利的锯条，深深勒入青铜之中，火星四溅！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仿佛神魂都要被其割裂！

好可怕的“青丝”！

王默然闷哼一声，体内青铜灵煞爆发，强行震断了那几根青丝，但体表已然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深痕。

而与此同时，他酝酿已久的反击，也终于发出！

借助方才逆转“封”印力场造成的短暂混乱和对方心神集中在青丝上的瞬间，王默然引动了潜伏在煞穴深处的后手——那是他之前参悟“封”字真意时，悄悄引导过去的一部分精纯煞气，并以其为基，勾勒出的一个简易的、一次性的“陷煞”符文！

“地煞，起！”

王默然低喝一声，并指朝着玄刹下方的煞穴一点！

轰隆！

玄刹脚下的煞穴液面猛地炸开！一道粗大的、混杂着浓郁尸骸死气和精纯兵厄煞气的暗灰色气柱，如同蛰伏的恶龙，冲天而起！气柱之中，更有点点苍白色的火星闪烁——那是王默然融入其中的一丝“薪火”之力！

这一击，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扰乱！以地脉煞气冲击其立足之地，以尸骸死气污染其精纯煞气，更以微弱的薪火之力，灼烧其可能存在的神魂联系！

玄刹显然没料到王默然还能操控煞穴之力，那暗银色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惊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性质复杂的地煞冲击，她不得不暂时收回部分青丝，在身下布下一层密集的煞气屏障，同时身形急速闪避！

砰！

地煞气柱狠狠撞在煞气屏障上，发出沉闷的爆响。屏障剧烈晃动，那点点苍白火星沾附其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虽然未能破开屏障，却让玄刹周身的锋锐煞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就是现在！

王默然眼中精光爆射，一直蓄势待发的右拳，携带着全身凝聚的青铜灵煞，如同出膛的炮弹，隔空轰向因闪避而动作出现一丝凝滞的玄刹！

“兵厄……撼岳！”

这一拳，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纯粹、最霸道的力量！拳风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为之扭曲，发出低沉的呜咽！拳劲之中，更蕴含着一股沉重如山、镇压一切的意志，正是他对“封”字真意另一种形式的运用！

玄刹刚刚化解地煞冲击，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已来不及完全闪避。她暗银眸子中冷光一闪，竟是不退反进，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压缩、几乎化为实质黑色的煞气锋芒，迎着拳劲直刺而去！

以点破面！

拳指相交！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只有一声极其短暂、却尖锐到极致的裂帛之声！

嗤——！

王默然那凝练无比的青铜拳劲，竟被那一点黑色锋芒从中生生剖开！拳劲溃散，化作狂暴的气流四散冲击！

但玄刹也并非毫发无伤。那拳劲中蕴含的沉重镇压意志，以及溃散时爆发的冲击力，让她身形剧震，指尖那点黑色锋芒也黯淡了下去，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飘退数丈，那玄黑色的劲装上，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褶皱。

她稳住身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传来一丝微弱的麻痹感。她再抬头看向王默然时，那暗银色的眸子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审视与……确认。

“你……不错。”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之前那种完全视其为蝼蚁的漠然，“有资格，让我……认真一点。”

王默然缓缓收回拳头，青铜面具下，脸色凝重。方才那一轮交锋，看似平分秋色，甚至他略占便宜（借助了地利和算计），但他深知，对方远未尽全力。那“青丝”神通，诡异莫测，而对方那极致凝聚的煞气攻击，更是防不胜防。

“彼此彼此。”王默然平静回应，体内灵煞高速运转，修复着体表被青丝勒出的伤痕，同时心神与源棺的连接更深，开始悄然引动那更深层次的、“炼”字符文的力量。

他知道，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玄刹周身，那原本内敛的锋锐煞气，开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在她身后隐隐凝聚成一尊模糊的、手持巨兵、煞气冲霄的恐怖虚影！整个盆地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骤然下降。

张明轩在下方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他咬紧牙关，将监测设备的功率开到最大，同时将几个刚刚制作好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光芒的金属球，紧紧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