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39章 祸水东引 默园暂安

隔离室的门在王默然身后轻轻合上，落锁声依旧清脆，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禁锢意味。他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后背的冷汗早已将病号服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刚才那场与内务部赵干事的问询，看似有惊无险地过关，实则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需要精心计算，不能有丝毫差错。陈国卫最后那意味深长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针，依旧扎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暗流。陈国卫的怀疑从未消除，只是暂时找不到突破口，转而将目光投向他所提供的“伪源实验室”线索。而这，正是王默然精心策划的第一步——祸水东引。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急智，那姓陈的鹰犬和那个内务部的木头疙瘩，暂时是被你糊弄过去了。”混元老祖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刚才暗中协助稳定王默然的精神波动也消耗不小，“不过，别高兴得太早。那地下实验室若真被他们掘开，发现的东西，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王默然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在心中回应：“顾不上那么远了。先把眼前的火烧眉毛的事解决再说。默园必须摘干净，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时间。时间恢复伤势，时间消化石盒和生灵玉髓的秘密，时间找到抑制青铜化的方法，时间…接回父母。

接下来的两天，王默然在隔离室内过得如同最安分守己的伤员。他积极配合治疗，按时服药，对医护人员态度客气甚至带着点讨好。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休息，实则是在全力运转《兵厄煅骨经》修炼，吸收生灵玉髓温润的生机能量，修复着身体明里暗里的损伤。

左臂的腐蚀伤在破晓提供的特效药膏和生灵玉髓的双重作用下，愈合速度快得令医生都有些惊讶，只剩下一道狰狞的粉色疤痕。体内因强行催动石盒和攀爬造成的暗伤也在缓慢恢复。最让他忧心的右臂青铜化，在生灵玉髓持续不断的滋养下，那冰冷僵硬的感觉和蔓延的趋势似乎被勉强抑制住了，但手背上那抹刺眼的金属光泽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身体状态的恢复，与周围皮肤的健康色泽对比更加明显。

他不得不时刻用绷带将右手缠绕起来，借口是坠落后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神经麻痹未愈，需要保暖和固定。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至少瞒过了日常检查的医生。

期间，再无人来打扰他。仿佛他已经被遗忘在这间冰冷的隔离室里。但王默然知道，这只是表象。监控探头依旧无声运转，门外必然还有看守。陈国卫正在调动力量，针对他提供的“伪源实验室”信息进行先期侦查和评估。

果然，在第三天上午，隔离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来的不是陈国卫，也不是赵干事，而是一名陌生的破晓中尉军官，表情严肃，公事公办。

“王默然预备役，根据你此前提供的情报，指挥部已初步确认青甸洼地下存在大型废弃科研设施入口。现命令你，即刻准备，随同先遣勘探小队前往目标区域，负责现场指认与情况说明。这是陈国卫少校签发的命令。”军官将一份电子命令板展示给王默然，语气不容置疑。

王默然心中一动，来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混合着紧张、郑重和一丝虚弱的“使命感”：“是！保证完成任务！那个…长官，我这伤…”

“你的伤势情况已有备案。此次行动以指认和说明为主，勘探由专业队员负责。给你十分钟准备。”军官说完，便退到门外等候。

王默然迅速换上了破晓提供的一套半新的作战服，将依旧用绷带缠绕的右臂小心地藏在袖子里，贴身放置好生灵玉髓，又将那个装有石盒的背包紧紧背在身上——这东西他绝不会离身。

十分钟后，他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走出了隔离室，来到了基地的出发平台。

三辆经过改装、加装了重型防护和勘探设备的装甲运兵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一队二十人左右、装备精良、气息精悍的破晓士兵正在列队，其中还包括几名穿着白色防护服、携带各种检测仪器的技术人员。气氛凝重而肃杀。

陈国卫站在车队最前方，正与一名戴着眼镜、学者气质的技术负责人低声交谈着。看到王默然出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他缠着绷带的右臂和背后的背包上略微停顿，却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上车。你跟我坐头车。”

王默然依言，沉默地爬上了头车的副驾驶位置。陈国卫则坐在了后座。车内气氛压抑，除了引擎声，无人说话。

车队驶出基地，再次进入了青甸洼的废墟地带。方向，正是王默然之前“逃出生天”的那片工厂区域。

一路上，王默然的心神高度集中。他仔细回忆着之前编织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预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思考着如何引导才能既坐实伪源实验室的存在，又将一切异常和危险都归结于那里，彻底撇清默园的关系。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队在那片废弃的工厂区外围停下。

“指出你所说的入口位置。”陈国卫命令道，递过一个高倍率的望远镜。

王默然接过望远镜，装模作样地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指向那个被他撬开防爆门的车间方向：“报告少校！就是那个最大的车间！我从里面的一个维护通道爬出来的！入口应该就在车间内部！”

“行动小组前出侦查！技术组跟进！建立临时警戒线！”陈国卫拿起通讯器，冷静地下达命令。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散开，呈战术队形向工厂车间推进。技术人员带着设备紧随其后。

王默然和陈国卫则在几名士兵的保护下，留在车队旁等候。陈国卫通过单兵通讯系统，实时听取着前方的汇报。

“报告！发现目标车间！外部无明显防御工事！” “报告！进入车间！内部发现大量废弃机械设备…发现疑似维护井口！” “报告！井口有近期开启痕迹！确认可通往地下！” “报告！空气检测显示下方含氧量偏低，存在微量未知化学残留及生物**气味！建议佩戴防护装备！”

一条条信息传回，与王默然的描述高度吻合。陈国卫的表情依旧冷峻，但眼神中那丝锐利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王默然，你确定下面只有那个‘伪源实验室’？没有发现其他异常通道或者…能量反应？”陈国卫突然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王默然。

王默然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脸上适当地露出后怕和不确定的表情：“报告领导！下面黑得要命，岔路也多，我就跟着感觉乱跑，能找到那个实验室和出来的路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其他的…我真没注意，也不敢乱看啊！就感觉那地方邪门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感觉”和“邪门”，既没有完全否认其他可能，又将一切推给了黑暗、复杂的环境和自身的恐惧，符合他“普通幸存者”的人设。

陈国卫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王默然的眼神只有坦诚（装的）和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前方通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和警报声！ “报告！井下b3区域发现高强度能量残留反应！类型未知！极度不稳定！” “报告！发现大型生物活动痕迹！非鼠类！重复，非鼠类！” “报告！发现破碎的防护服及…人类骸骨！数量不少！” “警戒！前方通道检测到剧烈能量波动！疑似…某种防御机制被激活了！”

通讯频道里瞬间乱成一团，夹杂着士兵紧张的呼喊、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以及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声！

陈国卫脸色骤变，一把抢过通讯器：“发生了什么？具体报告！是否需要支援？！”

“……不明生物攻击！速度极快！啊！……”通讯器中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更加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

“第一小组遭遇强烈抵抗！请求火力支援！重复，请求火力支援！”

王默然的心脏也猛地揪紧了。他没想到下面的情况竟然如此凶险！伪源实验室里竟然还有活着的防御机制或者变异生物？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旋即，他心中又升起一股诡异的庆幸——越凶险，越能证明此地的重要性，也越能将破晓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这里！默园的安全系数就越高！

陈国卫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吼道：“所有单位注意！第二、第三小组立刻支援！重火力准备！技术组后撤！优先确保人员安全！重复，优先确保人员安全！”

他猛地推开车门，对留守的士兵吼道：“看好他！”然后亲自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冲向工厂车间入口。

原地只剩下王默然和两名看守他的士兵。

远处的车间内部，传来更加密集的枪声、爆炸声和令人心悸的嘶吼声，显然战斗异常激烈。

王默然靠在装甲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不断传出轰鸣和闪光的地下入口，心中波澜起伏。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抛出的诱饵，竟然钓出了如此凶恶的大鱼。这伪源实验室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场意外的激战，彻底坐实了此地的危险性和价值，也完美地印证了他“九死一生”的逃离经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间的战斗声才逐渐平息。

又过了许久，陈国卫才带着士兵们撤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作战服上沾满了灰尘和些许不明的暗绿色粘液，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身后的士兵们也大多带伤，抬着几具盖着白布的担架，气氛沉重。

“立刻封锁整个厂区！设立永久警戒哨！所有数据样本封存！伤亡情况立刻上报！”陈国卫声音沙哑地命令道，然后才大步走向王默然。

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审视、震惊、恼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下面到底是什么？”他死死盯着王默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王默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我…我不知道啊少校！我当时就躲在一个小房间里，根本不敢乱跑！就听到外面有很多可怕的声音…后来找到机会就拼命往上爬…下面竟然这么危险吗？”

陈国卫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演痕迹。但王默然的恐惧和后怕表现得无懈可击。

最终，陈国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这次勘探损失不小，但也确认了一个极其重要且危险的地下遗迹。王默然的情报，从某种意义上说，立了大功，虽然这功劳伴随着鲜血和牺牲。

“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陈国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此地已被列为高度危险禁区。你之前能从中逃出，确实…运气很好。”

他话锋一转：“关于你和你的默园…”

王默然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知道最终的审判来了。

“鉴于你此次提供关键情报的行为，以及此前在鼠患任务中的表现，”陈国卫缓缓说道，目光扫过王默然缠着绷带的右臂和苍白的脸，“指挥部决定，暂缓对默园的进一步审查，相关设备和人员已撤回。你可以返回默园继续‘养伤’和进行‘生产恢复’。”

王默然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和“感激”：“谢谢组织信任！谢谢领导！我一定好好表现，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别高兴得太早。”陈国卫冷冷地打断他，“默园依旧在破晓的监控名单上。你需要定期汇报情况。而且，鉴于你右臂的伤势…以及此地新发现的高危因素，破晓会增派一支外围巡逻队，在默园附近区域驻防，‘确保’你的安全。”

王默然心中冷笑。驻防？换了一种温和的监视方式罢了！但他面上却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有组织的保护，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能回到默园，获得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这已经是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于监视，比之前软禁可是好多了。

陈国卫似乎懒得再跟他多言，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给他一辆车，送他回默园。”

半个小时后，王默然驾驶着一辆破晓提供的、车况还算不错的越野车，驶向了那片属于他的晶化泥沼。

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破晓基地和那片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工厂区，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

祸水东引的计划，成功了。

默园的嫌疑，暂时被转移了。

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当他驾车靠近默园时，远远望去，心中却是一惊。

只见短短几天时间，默园竟然又发生了显着的变化！那些浊晶矮墙似乎更加高大嶙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地薯藤蔓变得越发粗壮茂密，叶片肥厚得异乎寻常，甚至隐隐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而最让他心惊的是，在默园的核心区域，那晶化最严重的地方，空气中都似乎隐隐缭绕着一缕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七彩氤氲之气！

蜃妖的反哺和标记，已经显现的越来越厉害了！

王默然猛地踩下刹车，脸色变得凝重无比。

新的挑战，已经迫在眉睫。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不管怎样，他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争分夺秒，在这片危机与机遇并存的土地上，真正扎下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