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20章 死寂哨站，残垣谜影

空间传送的体验，与王默然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这并非通过稳定星门或借助完整星钥的有序穿梭，而更像是一场在狂暴瀑布中随波逐流的绝望挣扎。废弃跳跃点强行激发的通道极不稳定，充满了断裂的法则丝线和混乱的空间乱流。三人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碎片，被无形巨力疯狂撕扯、旋转、抛掷。

王默然意识模糊，仅凭本能蜷缩身体，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用于护住头颅和心脉。那尊强行燃烧后濒临彻底崩碎的灵炉，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识海中沉寂下去，不再提供任何力量反馈，只留下无边无际的、仿佛灵魂被寸寸碾碎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他能感觉到，炉壁上的暗金裂痕已然蔓延交织，几乎覆盖了整个炉身，炉火彻底熄灭，唯有一点源自薪火本源的微光，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烛火，在裂痕深处顽强地闪烁，维系着道基最后一丝不灭的生机。“星骸精粹”的力量已完全耗尽，反噬如期而至，甚至更为猛烈。

玄刹的情况稍好，但同样不容乐观。她将兵厄煞气收缩至极致，紧护周身，硬抗着空间撕扯。与观星叟那短暂却惊险的交手，以及强行模拟能量频率遭受的反噬，让她的内伤雪上加霜。肩头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但她那双暗银的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锐利，死死盯着通道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出口的迹象。

张明轩早已在剧烈的空间颠簸和能量冲击下再次昏死过去，若非玄刹分出一缕煞气如同锁链般将其缚在身后，他恐怕早已被甩出通道，湮灭在无序虚空之中。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折磨，就在王默然感觉最后一点意识也要被剧痛和虚无吞噬之时——

噗！

如同穿透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巨大的压力陡然一轻，失重感传来，三人被一股残余的惯性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布满粗糙砂砾的地面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通道内的混乱撕扯，透过残破的衣物，直侵骨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尘埃、以及某种……类似臭氧电离后的冰冷味道，灵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灵气的话）稀薄到了极点，并且带着一种死寂、沉滞的特性，几乎无法被汲取吸收。

王默然趴伏在冰冷的砂石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呕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内脏碎片的暗色血块。他勉强抬起头，视线因虚弱和痛苦而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极其广阔、但光线异常昏暗的空间。

玄刹第一时间翻身跃起，尽管动作因伤势而略显迟滞，但警惕性已然提升到极致。她迅速扫视四周，暗银的眸子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她先确认了张明轩只是昏迷，并无立即的生命危险，随即目光落在王默然身上，眉头紧蹙。王默然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她沉默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含锋锐煞气的本源力量，试图渡入他体内，探查情况。

然而，她的力量刚一接触王默然的经脉，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和混乱！王默然体内如同一个刚刚经历爆炸的战场，各种属性冲突的狂暴能量余波仍在肆虐，经脉寸寸断裂，那尊灵炉更是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内部充满毁灭性能量的禁忌之物，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玄刹立刻收回了力量，眼神凝重。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严重的道基之伤。寻常修士若是灵炉（或金丹、元婴）受损至此，早已身死道消，王默然能撑到现在，全靠那灵炉奇特的构成和其核心那缕看似微弱却韧性极强的苍白火焰。

“此地……不宜久留。”玄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她强撑着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这片未知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人造穹顶之下。穹顶极高，大部分区域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只有少数几处镶嵌着的、早已失去大部分光泽的荧光石，散发着惨淡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勉强照亮下方一片狼藉的景象。

他们身处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或集结区。脚下是冰冷的、不知材质的黑色金属地板，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从穹顶掉落下来的碎屑。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倾倒断裂的金属支架、破碎的仪器外壳、烧焦的能量线路，以及一些散落的、制式统一的、但早已锈迹斑斑的武器残骸和破损的宇航装甲。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能量武器灼烧出的焦黑坑洞、利爪撕扯留下的深刻沟壑，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渗透进金属地板缝隙的血渍。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他们三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再无任何声响。时间在这里仿佛早已凝固，只剩下破败与毁灭的永恒。

这里，就是守密人所说的“第七哨站”？巡天司建立在“流火棱镜”边缘，用以监控这片死亡星域的前沿堡垒？如今看来，它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飘浮在星海中的坟墓。

“这里……就是第七哨站？”张明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看着眼前这片如同末日废墟般的景象，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拿出随身设备，屏幕亮起，显示着混乱的能量读数和极低的环境温度，“环境参数……极端恶劣。大气稀薄，成分复杂，含氧量极低，存在未知辐射……重力场异常，大约是标准重力的0.7倍。能量水平……几乎探测不到任何活跃的能量源，除了……除了我们刚才出来的那个空间波动点，但也正在迅速衰减。”

他指向广场尽头，那里有一个略微凸起的平台，平台上刻画着一个与之前跳跃点类似的、但规模更大的符文法阵。此刻，法阵正在逐渐黯淡，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不稳定的空间能量余波，正是他们方才抵达的出口。然而，这个法阵同样破损严重，多处符文断裂，基座上布满裂痕，显然也无法再次使用。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观星叟绝不会善罢甘休），身处绝地，自身更是重伤濒死。

王默然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旁边一块冰冷的、半埋在地下的金属残骸上。他环顾这片死寂的废墟，目光扫过那些战斗痕迹和制式装备，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第七哨站的毁灭，绝非偶然。看这破坏程度和遗留的痕迹，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是遭遇了星骸古兽的袭击？还是……与“蚀骨”或“虚空影族”的交锋？

洛星尘的情报，还能送出去吗？他们自己，又能在这里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玄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走到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旁，用断剑小心地拨开表面的锈蚀和灰尘。下面，露出了一小块相对完好的金属板，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星际通用文字和一副简陋的哨站结构示意图。

“主控室……能源核心……通讯塔……”玄刹辨认着上面的标识，暗银的眸子微微眯起，“去主控室。那里可能有尚能运行的设备，或者……记录。”

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方向。主控室或许有备用的能源，或许有记录日志的设备，能让他们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甚至可能找到一丝离开的线索，或者将情报送出的方法。

王默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刀片。

玄刹不再犹豫，她先是将张明轩扶起，然后将目光投向王默然。她知道，以王默然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自行行走。

王默然看着玄刹伸过来的手，那是一只沾染着血污和灰尘、却依旧稳定有力的手。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任由玄刹将他背起。冰冷的煞气隔绝了部分身体的接触，但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支撑感。

三人——一个重伤濒死被背负着，一个内伤不轻勉强支撑，一个技术员惊魂未定——在这片死寂的哨站废墟中，按照那块残破指示牌的方向，朝着幽暗深邃的通道深处，开始了新一轮绝望而艰难的跋涉。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荧光石投下的惨绿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隐形的怪物在黑暗中窥视。

希望渺茫，前路未卜。但这残存的哨站之内，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更大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