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己传 第102章 星骸棋局，炉纳乾坤

王默然盘坐于地，身如古井，心若冰镜。

那株九叶星魂草在他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星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源源不断地没入他眉心识海。每一缕星辉，都承载着一丝星辰生灭的道则碎片，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寂灭的轮回意蕴。

识海之内，已是天翻地覆。

那尊微缩的青铜灵炉，此刻成了星辉的漩涡中心。炉壁之上，原本古朴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自主蔓延、演化，勾勒出更加繁复、更加接近星辰轨迹与火焰本源的图案。炉内，苍白的薪火以前所未有的势头熊熊燃烧，不再是单纯的净化与焚毁，更添了一份“熔炼”与“孕育”的玄妙。

星辉如瀑，冲刷着灵炉，也冲刷着王默然的神魂。

他感受到一种宏大的撕裂感。一边是星辰初生时的蓬勃朝气，万物竞发的无限可能；另一边却是星骸冰冷的死寂，万物归墟的永恒宁静。生与死，荣与枯，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在他的灵炉内激烈碰撞、交融。

若非他已初步奠定“以身为炉”的道基，神魂与肉身历经《兵厄煅骨经》与薪火的双重锤炼，更在不久前完成了“兵解重构”的凶险蜕变，恐怕早已在这等层次的道则冲击下心神失守，甚至道基崩毁。

“紧守灵台！观想炉稳！任它星生星灭，我自一炉纳之！”混元老祖的厉喝在识海中炸响，如同警钟，将王默然从那浩瀚道则的迷醉与冲击中惊醒。

王默然心神一凛，立刻摒弃杂念，全力运转灵炉法门。他将自身的意志化作炉火的核心，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梳理着那庞杂的星辰道则。灵炉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却更加沉稳，更加厚重，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能熔炼天地万物的洪炉，将那纷乱的星辉一点点剥离、提纯，去其狂躁，留其精华，缓缓融入炉身，成为自身道基的一部分。

他的气息，在这种持续的熔炼中，变得愈发深邃内敛。体表的苍白火纹中，隐隐多了一丝星辉的璀璨；而那青铜色的光泽，则沉淀得如同历经万古风霜的星骸金属，厚重而坚固。

时间在这深度修炼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星辉被灵炉彻底吸纳，王默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左眼之中，星火流转，仿佛倒映着星海的生灭；右眼之中，青铜沉凝，如同承载着大地的厚重。一种圆融、饱满，仿佛体内自成一方小天地雏形的感觉油然而生。

灵炉境，彻底稳固！甚至因为星魂草的融入，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他感觉自身对能量的掌控更加精细入微，对周遭空间波动的感知也敏锐了数分。更重要的是，那星辰生灭的道则烙印，为他未来的道路，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宏大境界的窗户。

“感觉如何，小子？”混元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刚才他也耗费了不少魂力为其护法。

“前所未有的好。”王默然内视着那尊更加凝实、纹路也更加复杂的灵炉，心中平静，“这星魂草，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巩固了灵炉，更让我对‘容纳’与‘转化’有了新的理解。”

“哼，算你运气好，也够胆魄。”混元老祖哼了一声，“星辰道则岂是那么好容纳的？一个不好，就是道化星骸，身死道消的下场。不过……你小子的灵炉，倒是确有几分神异，竟真能镇住这等道则反噬。看来老祖我当年……咳咳。”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打住。

王默然心中微动，老混似乎对“灵炉”这条路评价极高，甚至隐隐触及了他某些过往认知。但他没有追问，有些秘密，需要时机到了才能揭开。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江河奔涌般的低沉轰鸣，那是力量充盈到极致的表现。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默然转头，见玄刹正靠在一处破损的操作台旁，暗银眸子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她肩头的伤口似乎已经简单处理过，不再渗血，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在她脚边，堆放着一些从妖狼残骸上剥离下来的、尚存能量反应的结晶碎片和一些特殊的骨骼材料。

“刚才，多谢。”王默然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指的是关键时刻，玄刹以青丝屏障为他阻挡那致命射线，虽然后来他也还了人情，但一码归一码。

玄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依旧冰冷：“各取所需罢了。你若死了，我独自在这星骸古道，更难生存。”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那种……防御神通，很奇特。不像明界流传的任何一种封禁术。”

“自己琢磨的，粗浅伎俩，不值一提。”王默然淡然带过，仿·封天阵纹涉及他自身道基核心与对源棺力量的初步解析，自然不会轻易示人。他目光扫过仓库，“明轩呢？”

“在外面通道布置警戒线和简易防御工事，顺便收集更多环境数据和样本。”玄刹回答道，“他说这艘星舰残骸的结构和材料很有研究价值。”

王默然点了点头，张明轩的科研精神在这种环境下确实能发挥重要作用。他走到那熔核妖狼的巨大残骸旁，蹲下身仔细探查。

妖狼的尸体大部分已化为灰败的石壳，唯有那几根破碎的晶簇还残留着些许暗红光泽，内部能量已近乎完全湮灭。

“老混，能看出这玩意儿的底细吗？人工改造的痕迹明显。”王默然在心中问道。

混元老祖的魂光探出，仔细扫描着残骸，尤其是那几根晶簇与狼形躯体的连接处，半晌才沉吟道：“嗯……确实是杂交糅合的产物，而且手法相当粗暴、邪门。以星骸狼的强横肉身为基础，强行嵌入了‘燃血妖木’的核心碎片作为第二能量源和攻击手段，再用某种……类似‘熔核精髓’的异宝进行催化融合。看这残留的能量纹路，倒像是‘蚀骨’那帮疯子的手笔，但他们通常活跃在凡界，怎么会跑到陨星海来搞这种实验？”

“蚀骨？”王默然眼神一凝。这个信奉“净化重生”的组织，如同阴魂不散的毒蛇，似乎无处不在。“难道他们与明界势力也有勾结？或者说，他们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这片星骸坟场？”

“不好说。”混元老祖语气凝重，“陨星海是三不管地带，法则混乱，藏污纳垢，什么牛鬼蛇神都可能出现。若真是‘蚀骨’在此地进行生物兵器实验，那他们所图定然不小。这艘巡天司的星舰坠毁于此，恐怕也绝非意外。”

王默然沉默片刻，起身走向仓库深处那个相对完好的操作台。操作台屏幕已经熄灭，但基座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他尝试将一缕灵炉境的力量注入，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亮起了一片雪花，随后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些残缺的日志片段和结构图。

【…星历不明…遭遇未知…生物袭击…护盾过载…引擎失效…迫降坐标…Z-739星骸区…】

【…幸存者37人…建立临时防御…信号无法发出…】

【…它们来了…是那些怪物…还有…蚀骨…的标记…求救…向最近的…巡天哨站…】

【…长官牺牲…最后指令…销毁…核心数据库…绝不能落入…】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虽然信息残缺，但关键点已经足够清晰。这艘巡天司星舰是被“蚀骨”及其控制的变异生物袭击迫降，幸存者试图固守待援，但最终失败。

“巡天哨站……”王默然记住了这个关键词。这或许是离开这片星骸古道，找到相对安全区域，甚至获取更多关于陨星海和明界信息的关键。

“有发现？”玄刹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残存信息，眉头微蹙，“蚀骨……果然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你也知道他们？”王默然看向她。

“打过交道。”玄刹语气森冷，“一群信奉虚无的疯子，在明界也是过街老鼠，只是没想到他们敢对巡天司的星舰下手。”她顿了顿，看向王默然，“看来，我们不小心卷入了一场麻烦。”

“从踏入陨星海开始，麻烦就从未远离。”王默然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仓库四周，“当务之急，是充分利用这艘星舰残骸的资源，恢复状态，提升实力，然后找到离开这片古道的方法。”

他走到操作台前，尝试调出星舰的结构图。虽然大部分区域已损坏或权限不足无法访问，但他还是成功获取了附近几个舱室的分布图，其中包括一个标注为“物资储备库”和一个“低级修炼静室”的区域。

“去物资库看看。”王默然做出决定。无论是修复伤势，还是补充消耗，物资都是必需品。

两人离开仓库，沿着通道前行。张明轩正在通道拐角处布置着几个小巧的感应器，见到王默然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默然，你修炼结束了？感觉怎么样？”他关切地问道，同时将一块便携光屏递过来，“这是初步扫描结果，这艘星舰的科技水平很高，很多材料和技术都远超破晓，可惜损坏太严重了。另外，我在几个通风管道里发现了微量的生物信息素残留，和那只妖狼同源，但更淡，可能还有其他的实验体存活，或者……有‘蚀骨’的人活动。”

王默然接过光屏快速浏览着，点了点头：“知道了，保持警戒。我们先去物资储备库。”

根据结构图指引，三人很快找到了物资储备库的大门。大门紧闭，能量锁已然失效。王默然伸手按在金属门上，灵炉之力微吐，感知着门内部结构，随即找到几个关键的应力点，青铜灵煞如同最精密的切割工具般侵入。

咔嚓。

一声轻响，厚重的金属门被他以巧劲强行震开。

库房内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搜刮和战斗。大部分货架都已倒塌，各种物资散落一地，许多都已损坏或被污染。但依旧有不少完好的东西残留。

王默然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角落里几个密封完好的金属箱，上面有着巡天司的徽记。打开一看，里面是码放整齐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菱形晶体——灵石！而且品质极高，远胜凡界流传的那些下品灵石，其中甚至夹杂着几块能量更加精纯磅礴的中品灵石！

“好东西！”混元老祖在他识海中叫道，“有这些灵石，不仅修炼速度大增，很多阵法、器物也能驱动了！”

王默然不动声色，将这些灵石箱全部收起。他又在另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不少制式的疗伤、回气的丹药，虽然品级不算顶尖，但正是他们目前所需。还有一些基础的符箓、炼器材料以及几套备用的巡天司制式轻甲。

玄刹也在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她找到了一些阴属性的矿石和几瓶可以用来淬炼“青丝”的毒液，默默收了起来。

张明轩则对那些损坏的仪器设备和散落的零件更感兴趣，不断记录和收集样本。

“嗯？”王默然走到库房最深处，在一个倾倒的货架下，发现了一个半掩在杂物中的、样式古朴的石盒。这石盒与他之前得到的那个盛放“苍白碎屑”的石盒材质极为相似，但体积更大，表面雕刻的花纹也更加复杂，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星图模样。

他心中一动，将其拾起。石盒入手冰凉沉重，盒盖紧闭，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浅浅的、仿佛需要放入特定钥匙的凹槽。

“老混，看看这个。”王默然在心中道。

混元老祖的魂光仔细探查着石盒，半晌，带着一丝惊疑道：“这纹路……这气息……小子，这盒子不简单！上面的星图是‘周天星辰锁’，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空间封禁手段，必须集齐对应的‘星钥’或者以特殊手法才能打开。看这风格，恐怕是太古甚至更早时期的古物！怎么会出现在巡天司的物资库里？”

王默然摩挲着石盒表面的星图凹槽，若有所思。他之前得到的星钥残片，形状似乎与某个凹槽隐约吻合，但显然并非全部。这石盒，恐怕牵扯到更大的秘密。

他没有尝试强行打开，而是谨慎地将石盒收起，留待日后研究。

将物资库中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一空后，三人又找到了那间“低级修炼静室”。静室有独立的维生和能量过滤系统，虽然也已残破，但经过张明轩的紧急修复，勉强可以启用，能够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休息和修炼环境。

王默然将部分灵石和丹药分给玄刹和张明轩，自己则拿着最大的一份，走进了静室。

他需要时间，来彻底消化星魂草的收获，并进一步熟悉和开发灵炉境的力量。

静室之门缓缓关闭。

王默然盘膝坐下，并未立刻修炼，而是先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得自玄刹的“星钥”残片，以及那新得到的古朴石盒。

星钥残片在他掌心散发出温顺的星辉，与他体内的灵炉隐隐共鸣。而石盒则沉寂无声，仿佛亘古如此。

“老混，你说这星钥，是否就是开启这石盒的钥匙之一？”王默然问道。

“很有可能！”混元老祖肯定道，“星钥本就是空间信物，而这‘周天星辰锁’亦是空间封禁的极致体现。两者同源！只是你这枚是残片，能量和道韵都不完整，恐怕不足以打开这石盒。除非……你能找到其他碎片，或者，以你自身的灵炉，强行模拟出完整的星钥道韵……”

说到后面，混元老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模拟蕴含空间本源法则的星钥道韵，这即便是对全盛时期的他而言，也绝非易事。

王默然没有说话，只是将星钥残片轻轻放在石盒中央那个最大的凹槽附近。果然，星钥微微震颤，与凹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引力，但终究因为残缺而无法严丝合缝地嵌入。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将星钥残片贴在额头，灵炉全力运转，识海中那尊青铜灵炉光芒大放，开始全力解析、记忆、推演星钥残片中蕴含的那部分空间道则！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星钥虽只是残片，但其内蕴含的空间法则碎片依旧浩瀚如烟海。王默然以灵炉为超级计算核心，结合自身对空间的理解（主要来自对星骸古道环境、空间褶皱陷阱的观察以及仿·封天阵纹的实践），一点点地剥离、分析、重构……

时间一点点流逝。

静室外，玄刹在另一间舱室内默默疗伤，青丝如蛇般在指尖缠绕，闪烁着幽光。张明轩则在忙碌地修复着一些有用的设备，试图建立一个小范围的通讯和监控网络。

星骸古道，依旧死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虚空异兽嘶鸣和空间乱流的呜咽，提醒着此地无处不在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内的王默然猛然睁开双眼！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点极其微小的、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空间变幻的光点亮起！那光点的气息，竟与星钥残片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这是他以灵炉模拟出的、基于现有理解的“伪·星钥道韵”！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点光晕，小心翼翼地点向石盒上那个最大的凹槽！

嗡——！

石盒猛地一震！表面那残缺的星图纹路，竟有极小的一部分骤然亮起！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却散发出一股古老苍茫的气息！

有戏！

王默然精神一振，正欲加大力量输出，尝试撬开一丝缝隙——

突然！

整艘星舰残骸，猛地剧烈晃动起来！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从外部狠狠撞击了一般！

轰隆！！

剧烈的震动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传来！静室的能量过滤系统瞬间过载，灯光疯狂闪烁！

王默然眼神一寒，瞬间收起石盒和星钥，身形如电射而出！

“怎么回事？！”他冲出静室，厉声问道。

通道内，张明轩脸色发白地指着监控光屏：“外部扫描显示……有超大型生物……或者说，是某种……活着的星骸！正在撞击星舰！能量读数……爆表了！”

玄刹也已出现在通道中，暗银眸子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冰冷的脸庞上首次露出了极度凝重的神色。

“是……星骸鲲蛉！这片古道的霸主之一！我们被盯上了！”

王默然透过舷窗望向外面的虚空，只见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身躯由无数星骸碎片拼接而成、形似巨鲲却又长着无数狰狞骨刺和触手的恐怖生物，正用它那如同小行星般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他们藏身的星舰残骸！

每一次撞击，都地动山摇，星舰结构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