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同日辰时一刻
地点:东头造船厂——废弃的漕帮造船厂像块溃烂的疮疤,贴在黄浦江支流的岸边,墙头上的“漕帮造船厂”木牌早已腐朽,只剩下“漕”和“厂”两个字,木牌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在晨风中晃得像要掉下来,木牌上的“漕”字被雨水泡得发黑,中间还穿了个虫洞,露出里面的朽木。
船台是用青石砌的,表面爬满了绿色的苔藓,苔藓下的青石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滑腻腻的,稍不注意就会摔倒。船台上停着一艘烂尾的木船,船身布满虫洞,最大的虫洞能塞进一个拳头,船帆破成了布条,被风一吹,“哗啦”作响,像招魂幡在半空中飘动,帆布条上还沾着鸟粪和枯草,散发出霉味。
地面上积着一层黑褐色的油污,是以前造船时漏的机油,混着雨水和烂泥,在地上积成了一个个小水洼,水洼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有苍蝇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油污的味道刺鼻,混着烂泥的腥气,还有远处芦苇荡飘来的水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吸一口都觉得嗓子发紧。
仓库的门是用三块木板钉的,木板上钉着几颗生锈的铁钉,铁钉的帽都磨平了,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三寸宽的缝,从缝里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还传来铁棍碰撞的“哐当”声,夹杂着铁头舵的粗骂:“李三怎么还没来?再不来,黄榴莲的人都要打过来了!这小子要是敢耍我,我就砸了他的红花双棍!”
仓库旁边的锅炉早已冷却,表面结着厚厚的水垢,像一层灰白色的壳,水垢上还沾着黑色的煤渣,是以前烧锅炉时留下的。锅炉旁边堆着几捆烂麻绳,麻绳上爬满了蟑螂,黑压压的一片,一动就“沙沙”响,麻绳旁边还有个破水桶,桶底漏了个洞,里面的积水正慢慢往下滴,“嗒嗒”声在寂静的造船厂格外清晰。
远处的岸边泊着一艘破渔船,船底漏了个洞,用一块木板钉着,木板上还缠着麻绳,船头上的渔网破成了丝,飘在水里,偶尔有小鱼游过,却没人打捞。渔船的桅杆断了一半,斜斜地插在水里,桅杆上还挂着个破鱼篓,鱼篓里积着雨水,晃一下就会洒出来。
青竹和瘦猴趴在船台下面的破帆布后面,帆布是深蓝色的,上面沾着厚厚的油污,散发着霉味和柴油味,盖在身上像裹了一层冰冷的泥。青竹的长剑藏在帆布下,剑穗被他悄悄塞进腰带——怕晃动时剑穗摩擦帆布,发出声音;他的肩膀还贴着米缸给的膏药,是用薄荷和草药做的,此刻正散发出清凉的味道,稍微缓解了伤口的疼痛,但刚才爬船台时扯到了旧伤,仍隐隐作痛,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悄悄调整了姿势,让肩膀靠在船台的青石上,减轻压力。
瘦猴趴在青竹旁边,身体蜷缩成一团,尽量缩小目标。他手里握着一个黄铜望远镜(英租界买的洋货,是黄榴莲上次从黑皮手里抢来的,借给瘦猴用),镜片擦得发亮,能清楚看到仓库门缝里的景象。他的眼睛凑在目镜上,鼻子都快贴到镜片了,呼吸轻轻的,生怕惊动里面的人,嘴里用气音说:“青竹哥,里面有十个打手,都穿青色短打,手臂上刺着‘铁’字,跟总舵主说的一样!他们围着一个方桌赌钱,桌子上摆着几个铜板,还有一袋烟土——刚才那个叫铁蛋的小喽啰,输了钱,正被铁头舵骂呢!铁头舵坐在主位,手里握着一根铁棍,铁棍上缠着黑布,看起来好凶!”
青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鸽哨,鸽哨是铜制的,冰凉的触感贴着嘴唇,他轻轻吹了一声短哨,“咻”的一声,声音又细又尖,像鸽子叫,很快就被风吹散,融入造船厂的环境音里。远处的黑风堂方向传来回应的哨声,也是一声短哨,是鸿雁收到了消息,意思是“收到,继续盯梢”。
“你盯着仓库门,我去看看锅炉后面有没有埋伏。”青竹用气音说,慢慢从帆布下面爬出来,动作轻得像猫,膝盖和手肘贴着地面的油污,凉丝丝的,却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在锅炉后面的阴影里,那里堆着几捆麻绳,比其他地方高了一截,绳子之间的缝隙里,似乎能看到一点粗布短打的衣角,像是藏了人。
刚靠近锅炉,就听到阴影里传来脚步声——一个漕帮打手叼着烟,往锅炉这边走,烟卷的火点在晨雾里一闪一闪的,像颗微弱的星星。他穿着青色短打,手臂上的“铁”字刺青很显眼,刺青的颜料有点褪色,边缘模糊,显然是旧刺的。他手里握着一根铁棍,棍身缠着黑布,末端磨得很尖,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赌输了钱,还得出来撒尿,真晦气!铁头舵那老东西,非要等李三来了再出发,耽误老子赢钱!刚才铁蛋那小子输了半袋烟土,要是我赢了,就能换两个馒头吃了!”
他走到锅炉旁,刚要解开裤子,青竹突然从阴影里跳出来,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剑刃很凉,贴在打手的皮肤上,吓得他浑身一抖,烟卷掉在地上,烫到了手也不敢哼一声,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青竹的力气不大,却用尽全力捂住他的嘴,手指扣进他的脸颊肉里,把他往船台下面拖,瘦猴赶紧爬过来,用烂麻绳绑住他的手脚,绳子勒得很紧,打手的手腕立刻红了,他挣扎着,却被瘦猴坐在身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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