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枪声如同骤雨初歇后的余韵,零落几声后,彻底沉寂。
月台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尘土和蒸汽机车煤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乱世特有的死亡气息。惊恐的哭喊和呻吟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尖叫,受伤的人们蜷缩在角落,无助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货箱,那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月白色套裙传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依托。手腕上残留的灼痛感异常清晰,那是被那只戴着雪白手套、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攥过的地方。指印,恐怕已经留下了。
但她此刻无暇顾及手腕的疼痛。
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虚脱感和一种灵魂被掏空般的寒意。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双冰冷、深邃、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睛,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暗金碎光……还有脑海中炸开的淡金色火焰、冰冷的宫墙、玄色蟒袍的咆哮身影……这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惊悚!
‘……是你?又是你?!’
灵魂深处的质问无声地回荡,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种被宿命巨网牢牢缚住的窒息感。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可怕的幻象,但额角的幻痛却如影随形。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老天保佑!吓死老奴了!” 福伯连滚带爬地冲到她身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和后怕,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着苏晚,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更是心惊肉跳。“伤着没有?啊?那些天杀的丘八!无法无天!光天化日就敢……”
福伯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股冰冷、凌厉、带着铁血硝烟味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过来。
苏晚猛地睁开眼。
硝烟尚未散尽的月台上,厉战霆正一步步朝她走来。深青色的将校呢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手中那把柯尔特手枪随意地垂在身侧,枪口还残留着硝烟的痕迹。几个同样穿着军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亲卫紧随其后,迅速而无声地清理着现场,将刺客的尸体拖走,驱散围观的人群,动作训练有素,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冷酷效率。
厉战霆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锁定在苏晚身上。他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在狼藉的地面,都仿佛踩在人心头。刚才月台上的混乱与刺杀,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唯有那双眼睛,比之前更加深不见底,更加……危险。
他走到苏晚面前,距离很近。苏晚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硝烟、皮革和一种冷冽如雪松般的男性气息。那股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背后只有冰冷的货箱。
福伯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挡在苏晚身前,却被厉战霆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瞬间僵在原地,冷汗涔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厉战霆的视线,从苏晚惨白却难掩清丽的面容,滑落到她捂着额头、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手,最后定格在她纤细的、微微颤抖的手腕上——那里,一圈清晰的红痕已经开始显现。
“苏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口吻。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苏晚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调查了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更证实了她的不安绝非空穴来风。她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和灵魂深处的不适,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挺直了脊背,迎上他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是。苏晚。多谢少帅方才援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调尽量保持平稳,甚至还维持着留洋归国千金的礼节性疏离。她微微颔首致意,动作优雅,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她不想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有任何牵扯。
厉战霆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一种嘲讽。他刚才出手,与其说是“援手”,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当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牵引力被混乱触发时,他本能地锁定了她这个“坐标”。清除?保护?还是……别的?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那瞬间混乱意志下的动机。天道反噬的碎片在识海中躁动,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子充满了本能的警惕和一种扭曲的掌控欲。
“举手之劳。” 他的回应同样冰冷简短,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审视一件落入自己领域的、带着某种未知威胁的物件。她刚才那瞬间的痛苦和失神,他看得一清二楚。那绝不是寻常女子受惊该有的反应。那里面,有更深的东西。
这时,一个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的副官快步走到厉战霆身边,压低声音快速汇报:“少帅,刺客一共六人,全部击毙。身份还在查,初步判断是‘黑龙会’豢养的死士,目标是您。现场伤亡……平民十七人,伤者更多。” 副官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汇报一串冰冷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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