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烽燧对弈,风雪同舟
这一夜,注定无眠。
油灯枯竭,又续上劣质的兽脂,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两人沉默而紧绷的身影。风雪拍打门窗的声响,如同战鼓般敲在心头。计划已定,但前路吉凶未卜,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顾九渊闭目盘坐,看似调息,实则脑中飞速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以及应对之策。黑冰湖的地形图已深刻在他脑海,每一条路径,每一处可能设伏的地点,都与刘副将传来的信息相互印证。那枚冰冷的虎符令牌贴肉藏着,沉甸甸的,既是力量的象征,也是责任的枷锁。
沈清辞也没有睡。她将药铺里所有可能用上的药材重新分拣、配伍、研磨,制成更容易携带和使用的药粉、药膏和丸剂。毒药、迷药、金疮药、解毒丹……分门别类,小心封装。她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只有沉浸在医药的世界里,才能压下那如同冰锥般刺骨的恐惧和担忧。她知道,明日之行,她的医术和毒术,或许将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天光微熹,风雪依旧未有停歇的迹象,天地间一片灰蒙。两人简单用了些冰冷的干粮,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顾九渊脱下那身药商伙计的粗布棉袄,换上了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外罩御寒的皮裘,龙阙剑仔细缚于身后,用皮裘遮掩。他脸上的易容未卸,却用特制的药水加深了轮廓,使得那张平凡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冷硬与沧桑。
沈清辞也将头发紧紧挽起,包在厚实的头巾里,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深色棉衣棉裤,外面同样罩着皮裘。她将那些瓶瓶罐罐分装在不同的小囊中,贴身藏好,又特意将几枚淬了剧毒的银针藏在袖口和发髻的暗格里。
“走吧。”顾九渊推开店门,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刀般灌入。
药铺外挂上了“东主有事,歇业一日”的木牌。两人锁好门,低着头,融入清晨稀疏的人流,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城门口的盘查似乎比往日更加严密,兵士的眼神带着审视,尤其是对出城的人。但当顾九渊亮出那枚花了高价弄来的、盖着守备府某位低阶文书官印的“采买药材”手令(这自然是赵瘸子的功劳),又暗中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后,守门兵士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
一出城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无遮无挡的旷野上,风雪更加猖狂,能见度极低,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脚下被踩实的官道依稀可辨。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试图钻透皮裘,带走人体最后一丝温度。
顾九渊辨明方向,没有走官道,而是率先折向一条被积雪覆盖的荒僻小路。这条路通往地图上标注的那处废弃烽燧台,更加隐蔽,但也更加难行。
积雪深可及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狂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又冷又疼。沈清辞体力稍弱,走得气喘吁吁,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紧跟在后。顾九渊不时回身,伸手拉她一把,或是用身体为她挡住最猛烈的风头。
两人沉默地在风雪中跋涉,如同两只渺小却坚韧的蚂蚁,对抗着天地之威。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一座低矮山丘的轮廓在风雪中隐约显现。山丘顶端,一座破败的、只剩下半截塔身的烽燧台如同孤独的守望者,矗立在天地之间。
顾九渊停下脚步,示意沈清辞蹲下隐蔽。他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视着烽燧台周围。风雪太大,掩盖了大多数痕迹,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废墟之中,有几道极其隐晦却警惕的气息。
他取出那枚虎符令牌,藏在掌心,然后以内力逼出一声短促而奇特的鸟鸣声——这是他与刘副将约定的暗号。
鸟鸣声很快被风雪吞没。片刻沉寂后,烽燧台残破的窗口处,也回应了一声几乎一模一样的鸟鸣。
暗号对上!
顾九渊这才拉起沈清辞,谨慎地向烽燧台靠近。
踏入烽燧台残破的一层,风雪声似乎被隔绝了不少。里面空间不大,到处是坍塌的砖石和积雪。五六个穿着普通皮袄、却难掩军中悍勇之气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见到顾九渊进来,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激动、审视和难以置信。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一道刀疤从眉骨划过脸颊,更添几分凶悍,正是黑风关副将刘莽!他看到顾九渊掌心的虎符令牌,虎目瞬间泛红,猛地单膝跪地,抱拳低吼:“将军!末将刘莽,参见将军!”
身后几名心腹精锐也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虽极力压制,却依旧难掩激动之情。
“起来!都起来!”顾九渊快步上前,一把扶起刘莽,目光扫过这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心中亦是波澜涌动。这些都是他当年一手带出来的兵,血水里滚出来的兄弟!
“将军!您真的……太好了!弟兄们……”刘莽声音哽咽,紧紧抓着顾九渊的手臂,仿佛生怕眼前是幻觉。
“是我,刘莽,我回来了。”顾九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凝,“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情况危急,长话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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