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与未散的血腥气混合,发酵成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属于战场后方的特殊味道。终端屏幕幽蓝的光,像一块冰冷的寒冰,映在陈默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眸色沉凝如夜,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那飞速滚动的数据流,捕捉任何一丝可能潜藏的危险。
苏清雪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苍白,唇瓣紧紧抿着,泄露出她内在的紧绷。唯有交叠在薄被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暴露了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
“标记为‘Greetings’的数据包,外层伪装解除,解密算法正在运行……”林薇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更添了几分紧张,“内部结构……异常干净,指挥官。只有一个独立的高压缩全息影像文件,没有附加任何追踪代码或逻辑炸弹。”
太干净了。顺利得令人心悸。这反常的平静,本身就是最刺耳的警报。陈默的指尖在金属操作台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哒哒声,那是他大脑在极限分析和推演时的外在表现。
“播放。”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命令下达,房间中央的光线开始扭曲、汇聚,一个清晰的男人轮廓缓缓成型——深色的、熨帖的中山装,熟悉的、带着些许书卷气与疲惫的温和笑容。
是苏远山。苏清雪已逝多年的父亲。
苏清雪的呼吸猛地一滞,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瞳孔在瞬间放大,又急剧收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狠狠拉扯,一只苍白的手甚至无意识地伸了出去,指尖微微颤抖,似乎想要穿透这虚幻的光影,再次感受那记忆深处早已冷却的温暖。
“爸爸……”一声极轻的、带着破碎气音的呢喃从她唇间逸出,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瞬间失去了控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与最沉的思念,是支撑她走过两世冰霜、在豪门倾轧和商海沉浮中挣扎求存的微弱火光,是她所有坚强外壳下,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
影像中的苏远山开口了,声音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带着一种非人的平滑和失真感,但那刻意模仿的、记忆中慈爱而略带担忧的语调,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苏清雪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小雪,”影像中的“父亲”微微叹息,那声叹息的弧度都与苏清雪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如果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你已经走到了足够远的地方,接触到了那些……本不该由你承担的秘密,苦了你了。”
他微微停顿,眼神(哪怕是虚拟的)充满了“父亲”的怜惜与无奈。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寻真相,想知道‘QT-01’的始末,想知道……爸爸当年为什么会不告而别,留下你一个人。”影像中的“苏远山”抬起手,一个清晰的经纬度坐标,伴随着一处偏远临海悬崖的简短地貌描述,浮现在他掌心上方,“去那里,小雪。避开所有人,独自前来。那里有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所有谜题最终的答案,是关于我们苏家,也是关于你身上……特殊之处的真相。记住,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约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就在苏清雪泪眼朦胧,几乎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温情中时,她恍惚间似乎看到,影像中“父亲”那经过处理的、略显僵硬的嘴角,在她伸出手的瞬间,极其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像素点——那绝不属于她记忆中风趣温文的父亲,那更像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猎手,看到精心伪装的陷阱终于诱使猎物踏入时,程序化的、冰冷的得意。
光影在她捕捉到那丝异样前消散了,医疗室内重归死寂,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苏清雪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流淌。巨大的悲伤与失而复得的渺茫希望在她胸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吞没。
“清雪。”
陈默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金属丝,试图将她从情绪的漩涡边缘拉回。她没有反应,仿佛灵魂都随着那消散的影像一同被抽离。
“苏清雪!”他加重语气,一步跨到她床前,双手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按住她微颤的肩,指尖的温度甚至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递了一丝坚定,强迫她抬起迷蒙的泪眼,对上自己那双深邃如寒潭、锐利如刀锋的眼睛,“看着我!清醒一点!那是假的!是K精心编织的陷阱!”
她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没有焦距。
“那个坐标!”陈默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狠狠凿进她的意识,“是你我前世殒命之地!是悬崖,是车祸,是我们一切终结的开始!我绝不会记错!”
冰冷的雨水、刺耳的刹车声、失控翻滚的车辆、身体冲破护栏坠向漆黑海面的失重感……前世的死亡画面,带着所有感官的尖锐痛楚,碎片般狠狠砸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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