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的深秋,天空是一种洗练过的、近乎残酷的澄澈蓝色,阳光明亮却毫无温度,如同K那双永远不起波澜的眼睛。在K某种深不可测的“默许”——或者说,更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观察“变量”在相对自由环境下反应的新实验——下,苏清雪被允许在严密到令人窒息的看守中,离开疗养院进行短暂的、路线被严格限定的“户外康复活动”。官方理由是舒缓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压力,以期获得更“稳定”的后续采样数据。奥尔森教授穿着厚重的呢子外套,全程紧紧陪同,他花白的眉头始终紧锁,浑浊的眼眸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忧虑与无力感。
他们乘坐的是一辆外表低调、与街头寻常车辆无异的黑色轿车,然而其内部却经过了彻底的改装:厚重的防弹玻璃、强化过的车身骨架、完全屏蔽外部信号的特殊材料,使它成为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囚笼。前后各有一辆坐着K手下精锐护卫的车辆,如同押送犯人般,将他们的座驾牢牢护卫在中间。车队沿着早已规划好、不容丝毫偏离的预定路线,驶向日内瓦市区一家以安保严密和极度注重客户**着称的高端百货商场,进行所谓的“生活必需品采购”。这整个过程,本身就是一场**裸的、充满嘲讽意味的表演。
苏清雪裹着一件触感柔软却依旧无法驱散骨髓寒意的昂贵羊绒大衣,将她愈发消瘦的身体紧紧包裹。她虚弱地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目光看似涣散、失焦地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古老的建筑、匆匆的行人、洋溢着世俗活力的咖啡馆。阳光透过特殊处理的窗膜,在她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产生一种被放在放大镜下、无所遁形的强烈暴露感。她知道,这所谓的“放风”,不过是K另一个更加开阔、变量更多的观察实验室。她的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呼吸频率的改变、甚至瞳孔的细微缩放,都可能被隐藏在车内各处的传感器精准捕捉,成为K数据库中冰冷的数据流。
车队行驶到一条名为罗纳街的繁华街道,因为前方一个路口的临时交通管制,速度不可避免地减缓下来,最终陷入了缓慢蠕动的车流中。苏清雪的目光无意识地、带着一丝麻木的疲惫,掠过街边一家装潢格外典雅、透着低调奢华气息的餐厅。墨绿色的遮阳雨棚,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落地橱窗内隐约可见精致的餐具和昏黄的灯光,法文招牌上写着“Jardin céleste”(天空花园)。这本该是一幅充满生活美感的画面。
然而,就在她的视线触及那家餐厅招牌和橱窗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强烈、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她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呼吸在这一刻彻底窒住,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
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失真、扭曲!破碎而凌乱的画面以惊人的速度强行挤入她的脑海——冲天而起的扭曲火焰与浓烟、四处飞溅如同烟花般的玻璃碎片、惊恐尖叫、相互推搡奔跑的模糊人影、刺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火灾警报声、还有……还有新闻播报员那毫无感情、冰冷机械的画外音:“……紧急插播新闻,位于罗纳街的‘天空花园’餐厅因严重瓦斯泄漏引发剧烈爆炸,目前已确认造成……人员伤亡,现场一片狼藉……”
这感觉……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就像前世,偶尔在电视上看到某些突发灾难新闻前,她心头会莫名掠过的一丝微弱不安和心悸!只是这一次,这种感觉被放大了千百倍!前所未有的清晰、强烈、具体!那把死亡的黑色镰刀,仿佛就悬在那家餐厅的上空,冰冷的刀刃已经触及了皮肤,下一秒就要悍然挥下,收割生命!
是预知!是重生带来的、时灵时不灵的诡异副作用!还是……还是她这具正在加速崩坏的身体,在绝望中被动触发的、某种无法理解的求生预警机制?!
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求生本能彻底压倒了理智的质疑!她猛地从椅背上弹坐起来,这个动作牵扯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但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急迫和恐惧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对着前排副驾驶座上那个代号“铁盾”、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冷硬的K方负责人厉声喊道:“停车!不!不对!绕路!立刻离开这条街!绕开那家餐厅!快!”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得下意识猛踩了一脚刹车,车身剧烈一顿。前后的护卫车辆也立刻跟着急停,引起后方一阵不满的喇叭声。“铁盾”霍地转过头,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丝程序被打断的冰冷不耐和更深沉的审视,如同扫描仪般锁定在苏清雪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上:“苏小姐,我们的行程是经过周密规划和安全评估的。前方只是短暂的交通拥堵,预计三分钟内可以疏通。请您保持冷静,不要制造不必要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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