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蹲在老槐树下,残玉贴着地面,掌心压着一块青砖。风从山脊吹下来,树叶晃了两下,他闭上眼。
再睁眼时,梦已经来了。
画面比昨夜清晰。避难所东壁,第三块砖松动,底下露出半截铁器,黑得发乌。铭文刻着“嘉靖二十年,戍边军罗五”。没有脸,没有人影,只有那块腰牌静静埋着,像等了四百年。
他松开手,玉还温着。
赵晓曼站在文化站门口,手里拿着刚打印的《罗氏家训》译文。她看见罗令从树下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径直朝避难所方向走。
“又要进去?”她问。
“得挖一块砖。”他说。
王二狗正带着巡逻队在村口检查游客背包,听见消息蹽着腿跑回来。他喘着气拦在通道口:“又挖?前两天才加固完,再动万一塌了怎么办?”
罗令没停步:“只动东壁第三块,不动结构。”
“那你有把握?别又是凭……”王二狗顿了顿,没说“做梦”两个字,但意思在。
赵晓曼跟上来,把打印纸递过去:“家训里有一句,‘器藏于地,待时而出’。祖宗的东西,不该一直埋着。”
李国栋拄着拐从自家院子走出来,听见这话,站定看了罗令一眼:“你爹当年护树,也是这么说的。”
他转身回屋,片刻后拿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铺在石桌上。是早年村防工事的手绘图,东壁确实标了个小点,旁边写着“信物藏所”。
“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是有兵留下的东西,不能动,也不能丢。”李国栋声音低,“现在,是你该拿的时候了。”
王二狗挠了挠头,让开了路。
罗令带人清理通道,只带了小铲、软刷和照明灯。赵晓曼守在入口,记录每一步操作。王二狗在坑外架起直播设备,镜头对准作业面。
刚挖开表层泥灰,外面传来脚步声。
赵崇俨穿着唐装,手里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两个记者模样的人。
“哟,又在搞民间考古?”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地方现在是临时保护区,没有审批,谁允许你们动土?”
王二狗立刻站到坑前,张开双臂:“我们有村民联署,文化站备案,手续齐全。你要查,我可以给你看。”
“备案?”赵崇俨冷笑,“一个代课老师,一个小学教师,也配谈文物保护?真当自己是专家了?”
罗令没抬头,继续清理砖缝的灰泥:“我们不是专家,但我们是青山村的人。”
“人?”赵崇俨走近两步,“你们懂明代军制吗?懂金属氧化年份测定吗?别到时候挖出个铁片,就说是国宝,闹笑话。”
王二狗打开手机直播界面,把镜头对准他:“你说的,我都录着。你要阻挠,我现在就报文旅局。”
弹幕瞬间炸开。
【赵崇俨又来了?】
【上次被打脸还不够?】
【罗老师继续挖,别理他】
赵崇俨扫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退后半步。
罗令轻轻撬起青砖,底下泥土松动,他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铁器。
他慢慢把它取出来,拂去泥尘。
一块腰牌,长四寸,宽一寸半,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字清晰可辨:“嘉靖二十年,戍边军罗五”。
全场静了几秒。
赵崇俨冷笑:“就这?铁片上刻几个字,谁不会做?市面上仿品多的是。”
话音未落,一辆越野车停在村口。陈教授拎着工具箱快步走来,白发被风吹得乱,脸上全是汗。
他没看赵崇俨,径直走到罗令面前,接过腰牌,翻到背面,用放大镜照了照铭文,又从包里取出便携XRF仪,贴在锈面。
“高碳钢,含少量锰和磷,符合明代中期兵器冶炼特征。”他声音沉,“锈层分五层,外层疏松,内层致密,自然氧化至少三百年以上。”
他合上仪器,从公文包抽出一本影印古籍:“《嘉靖版青山县志》,第十七卷,兵防志。”
他翻开一页,手指落在一段文字上:
“嘉靖二十年,调戍军三百驻罗家岭,守海防,兼护民。设哨所三,巡更制,夜鸣梆,昼举旗。领队者,罗五,授百户衔。”
全场鸦雀无声。
赵崇俨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陈教授抬起头:“这不只是文物,是历史的实证。罗五,是真实存在过的戍边军人。而这个地方,是明代海防体系的重要据点。”
他看向罗令:“你父亲没说错,你们家,守的从来就不只是地。”
赵崇俨猛地转身,大步往外走。没人拦他,也没人说话。他的背影在村道上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王二狗关掉直播,嗓子有点哑:“这……这真是当兵的?”
罗令点头。
“那……是你祖宗?”
“不一定是血亲。”罗令摩挲着腰牌,“但他是罗家人。”
赵晓曼接过腰牌,翻到背面,发现一行极小的刻字,几乎被锈迹覆盖。她用软布轻轻擦拭,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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