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锄头靠在墙边,铁刃上还沾着些泥。他站起身,拍了下裤腿,灰扑扑地散开一缕。赵晓曼从窗里探出头,手里捏着一支红笔,作业本摞在臂弯里。
“你要去?”她问。
他点头:“昨晚梦里,那匣子动了。”
她没再说话,只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里面是手套和软刷。她走得不急,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王二狗已经在避难所外头等着了,手插在巡逻队马甲兜里,脚边蹲着条黄狗。他看见罗令,往前跨了半步:“真要进去?里面可不比外头,塌一块都能要命。”
罗令从脖子上解下残玉,握在掌心搓了两下,又挂回去。“你守门,我进去。”
“我不是拦你。”王二狗嗓门压着,“我是怕……万一出点事,村里人没法接受。”
“那就别出事。”罗令说,“我只拿一样东西。”
王二狗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朝身后挥了两下。几个巡逻队员从树后走出来,一人扛着折叠梯,一人拎着应急灯。没人说话,但动作利落。
通道口的石板已经被挪开,露出向下的台阶。罗令提了灯,先迈脚。赵晓曼紧跟着,手扶着墙,指尖蹭过青苔。
王二狗没再拦,只在入口处立了块木牌:**非值守人员,禁止入内**。
台阶往下,空气渐渐沉下来。灯泡照着墙面,石缝间有水珠渗出,顺着凹槽往下淌。罗令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到了第三道弯,他忽然停住,抬手示意。
前方三块石板颜色不同,边缘有细微裂痕。
他蹲下,手指顺着缝隙划了一圈,又贴耳听。静了几秒,才伸手从工具包里掏出一筒糯米灰浆,沿着接缝细细补上。等浆料稍干,他才踩上去,稳稳走过。
赵晓曼跟在后面,没问。她知道,这些路他早就在梦里走过几十遍。
内室门是整块青石雕的,门缝里嵌着铜条。罗令从布包里取出竹简匣的位置,就在门后正中,被一堆碎石半掩着。他蹲下,用手一点点扒开。
匣子是楠木的,表面刻着螺旋纹,锁扣锈得发黑。
赵晓曼戴上手套,轻轻吹去浮尘。她伸手去试锁,刚一碰,罗令拦住她。
他解下残玉,指尖抹过玉面,然后轻轻贴在匣盖上。
“咔。”
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赵晓曼慢慢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卷竹简,用丝线捆着,保存完好。她取出软刷,轻轻扫去表面浮灰,再一点点解开丝线。
第一片竹简展开,字迹清晰——
“物坏可修,人亡则绝;守物者,必先守心。”
她念得极轻,像怕惊了什么。
罗令站在她身后,没动。这句话,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但从未完整。如今真落在眼前,反倒觉得心口一沉。
赵晓曼一片片翻看,声音渐渐稳了:“这不是族规,是生存法则。先民知道,墙会倒,屋会塌,但只要人心不散,就能重来。他们不写名字,不立碑,是因为知道——文化不在石头上,而在人心里。”
罗令低头看那行字,指尖悬在竹简上方,没敢碰。
“他们把最重的东西,藏得最深。”他说。
赵晓曼抬头看他:“现在呢?”
他没答,转身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镜头先扫过竹简,再缓缓移向赵晓曼的脸,然后是整个内室——昏黄的灯,斑驳的墙,静止的空气。
弹幕一开始很慢。
【这是啥?】
【罗老师又挖到东西了?】
【这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罗令把手机架在石台上,退后一步。
赵晓曼站起身,捧着竹简,走出内室,站在避难所门前的石阶上。天光从山顶斜照下来,落在她肩上。
她开口,声音不大,但稳:“这是八百年前,我们祖先留下的《罗氏家训》。它不教人怎么升官发财,只说一件事——物坏可修,人亡则绝;守物者,必先守心。”
弹幕停了一瞬。
【等等,这不就是王二狗昨天说的那句话?】
【昨天他在县里讲的……】
【我靠,对上了!】
赵晓曼继续:“他们知道,再坚固的墙,也扛不过百年风雨。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什么修墙,墙就永远能立起来。文化不是物件,是选择。是明知费劲,还要用糯米灰浆搅三天;是明知没人看,还要把字刻进竹子。”
罗令走到她身边,轻声接了一句:“物坏可修,人亡则绝。”
赵晓曼看着他,点了下头。
他抬高声音:“守物者,必先守心。”
石阶下,几个村民不知何时围了过来。有人刚从田里回来,裤腿还沾着泥;有人抱着孩子,站在后排踮脚听。
一个老人最先跟上:“物坏可修,人亡则绝……”
声音不大,但清晰。
接着是第二个:“守物者,必先守心。”
第三个,第四个。
罗令没再说话,只站在那儿,跟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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