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露水还挂在草药叶子上,罗令正把一束晒干的艾草翻了个面。赵晓曼推开文化站的门,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法院发来的。”她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上是条短信:赵崇俨服刑期间涉嫌贿赂狱警,案件已立案,今日开庭审理,通知相关人等可申请线上旁听。
罗令没说话,手指在屏幕边框轻轻刮了一下,把手机放回窗台。艾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影子扫过他的鞋面。
“他还想翻案。”赵晓曼说。
“不是想翻案。”罗令抬头,“是到现在都不认错。”
她点点头,转身去打开直播设备。摄像头对准木桌,三脚架稳稳立住。罗令从脖子上解下残玉,放进抽屉,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台备用平板。
“要播?”他问。
“得播。”她说,“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那些刚拿起星盘的孩子。”
罗令点了下头,打开直播权限。标题很简单:**“今天,我们把最后一块石头搬开。”**
画面刚上线,弹幕就涌了进来。
“赵崇俨不是已经判了吗?怎么又来了?”
“别再提这个人了,搞得我心里不舒服。”
“支持罗老师,该有个彻底了结。”
罗令没看镜头,等人数稳定后,才按下播放键。画面切换成法院提供的监控录像。
灰白影像里,赵崇俨穿着囚服,坐在会客室角落。门开后,一名狱警走进来登记物品。赵崇俨起身,低声说了句什么。镜头拉近,字幕自动浮现他的话:“只要帮我递一封信到省考古学会,外面的人会给你三百万。”
狱警没接话,记录完毕就走了。全程不到四十秒。
弹幕停了一瞬。
接着有人打出一行字:“原来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能买通一切。”
赵晓曼接过话筒,声音平稳:“这不是简单的贿赂。他递的信,内容是伪造一份‘学术争议声明’,试图推翻南海航线的考古结论。也就是说,哪怕在监狱里,他仍在试图抹掉历史。”
她顿了顿,“这不是学术之争,是犯罪延续。他毁的不只是文物,是真相本身。”
罗令接过去:“有些人一辈子都搞不清,考古不是挖宝。你挖的是根,动的是魂。他梦里全是金子,我们梦里是人。”
弹幕开始滚动。
“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守护。”
“赵崇俨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主角。”
“罗老师,你们太累了,这种人不值得你们再费口舌。”
罗令看着其中一条弹幕,忽然说:“值得。因为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就知道,守护意味着什么。”
他调出第二段视频——法庭现场画面。法官坐在中央,声音清晰。
“被告人赵崇俨,在服刑期间企图通过贿赂手段干扰司法程序,证据确凿。依据《刑法》第三百八十九条,妨碍司法公正罪成立,依法加刑十年,与原刑期合并执行。”
旁听席上有人站起来想说话,被法警拦下。镜头扫过被告席,赵崇俨猛地抬头,脸涨得发红。
“你们错了!”他突然吼出声,“我才是懂古文明的人!你们懂什么?一群乡下人守着烂石头,还当宝贝?那是历史!是我的研究!是我的——”
话没说完,法警上前按住他肩膀。他挣扎了一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神直冲摄像头方向,像是穿透屏幕在看谁。
“你们会后悔的!没有我,谁来解读这些文明?谁来定义它们的价值?你们根本不配——”
罗令按下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赵崇俨扭曲的脸上。
直播间的弹幕炸了。
“疯了。”
“到这一步还在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从来没把文物当遗产,只当私产。”
赵晓曼轻声说:“他一直没明白,文明不属于发现它的人,也不属于研究它的人。它属于所有愿意为它停下脚步的人。”
罗令重新面对镜头,语气没变,像在讲一节平常的课。
“你梦见的是权力,是名声,是独占。我们梦见的,是一个孩子蹲在田埂上,指着一块刻了符号的石头说‘罗老师,这个像不像星星’。”
他顿了顿。
“你说你懂文明?可你连一个孩子的敬畏心都没有。”
弹幕缓缓刷过一行又一行。
“真正的考古,是把东西交还给时间。”
“赵崇俨的问题,是他始终想当神。”
“而罗老师,一直在做人的事。”
罗令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手绘地图,是南海航线的全貌图,由六处沉船点连成。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图上画了个叉,标在第七节点的位置。
“以前我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他说,“现在知道了。它不通向宝藏,也不通向荣耀。它通向的是——”
他放下笔,回头看着镜头。
“——一个普通人也能站直了说话的时代。”
弹幕停了几秒,接着涌来更多。
“我爷爷是渔民,一辈子没读过书,但他记得每条暗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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