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刚走到校舍后墙根,王二狗就从坡下连滚带爬地冲上来,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截手电筒。
“河口!河口冒烟了!”他喘得说不出整句,手指直往东边划拉,“白的!一大片!我巡到第三趟时吓一跳,以为谁半夜烧芦苇!”
罗令眯眼望了会儿远处水线。晨光薄,雾没散尽,河口那片低洼地确实浮着一层流动的白影,像风吹不动的云。
“不是烟。”他说,“是鸟。”
赵晓曼听见动静也出了门,手里还拿着刚批完的作业本。她顺着罗令目光看去,眉头一动:“候鸟?这个季节不该往北了吗?”
“它们没走。”罗令把工装外套一脱,搭在肩上,“走,去河口。”
三人顺着老石阶往下。王二狗边走边嘀咕:“我昨夜还瞅着水面平静,今早就炸了锅似的。你说……该不会是地下冒气?前年县里不是说这片有沼气?”
罗令没答,脚下一拐,进了水道边的荒草丛。他蹲下,扒开一丛新生的芦苇,露出底下一块半埋的青石板。石面刻着一道浅槽,弯成弧形,通向低处。
“古水渠。”他说,“先民引水用的。当年修坝时被盖住了,拆了之后,地脉自己找回来了路。”
赵晓曼蹲在他旁边,伸手摸了摸石槽。湿的,有水流过的痕迹。
“你梦见的?”她低声问。
他点头:“前两天夜里,残玉图景里水网亮了一片。不是整条河,是支脉,像血管一样慢慢活过来。”
王二狗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鸟是冲着水来的?”
“水活了,虫鱼就多,鱼多,鸟就来。”罗令站起身,“不是冒烟,是它们在浅滩上飞起来,翅膀连成一片。”
他们赶到河口时,雾正散开。眼前景象让王二狗“哎哟”一声,差点踩空。
原本干涸的河湾,如今铺开一片浅水沼泽。芦苇成带,水草浮绿,一群白鹭正从水面腾起,长腿划过涟漪,飞向远处的山影。几只小??在浮萍间钻来钻去,尾巴一翘,扎进水里。
“这……这地方三个月前还是硬土。”王二狗喃喃道,“我亲手挖过排水沟。”
赵晓曼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又打开备忘录翻了翻:“咱们学生从去年开始记观鸟日记,最高一次记录是十一月,十七只灰斑鸻。现在……光白鹭就不下两百。”
罗令沿着水边走,脚踩在软泥上,留下浅印。他忽然停住,指着水底一块凸起的石头:“那儿。”
石头上刻着半个符号,和残玉背面的纹路相似,只是更粗犷。
“标记。”他说,“先民用来测水位的。水到这儿,说明蓄量够了。”
王二狗挠头:“可这算啥?生态?文化?还是……碰巧?”
“不是碰巧。”赵晓曼走过来,“三年前你骂我搞这些记录是浪费时间,现在呢?”
“现在……”王二狗嘿嘿一笑,“我得把巡逻本改名叫‘生态日志’了。”
正说着,坡上传来脚步声。两个穿冲锋衣的人走下来,背着仪器箱,胸前挂着工作牌。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记录本。
“省环保厅的。”那人自我介绍,“姓张,带队做生态评估。听说你们这儿拆了坝,想来看看。”
罗令点头,没多话。
张工蹲下看了会儿水样,又用仪器测了溶解氧,眉头一直没松:“短期湿地形成不算稀奇,关键是能不能持续。而且……”他抬头,“你们有没有系统监测数据?不能光靠肉眼看鸟多。”
赵晓曼把手机递过去:“这是我们学生的观鸟记录、水温日志,还有每月拍照存档。三年,没断过。”
张工翻了几页,愣了下:“你们小学生记的?”
“六年级科学课。”她说,“每个孩子负责一个区域。”
张工没再说话,默默把数据抄进本子。
罗令带他们往上游走。路过一段塌陷的土坡时,他停下,扒开藤蔓,露出一截石砌暗渠。
“这是古法排水。”他说,“当年修坝把这儿堵死了。拆了之后,雨水顺着老渠走,地下水也慢慢回升。”
张工蹲下细看,发现石缝间长出细根,水正从里头渗出。
“这结构……能自动调节流量?”他问。
“对。”罗令指着远处几处低洼,“先民选点,不光看地势,还看土质、植被、风向。这不是单纯治水,是让水自己学会呼吸。”
张工抬头看他,眼神变了。
中午,他们在村口老槐树下开了个临时会。生态团队初步结论是:水坝拆除后,原址自然演替为初级湿地,吸引迁徙候鸟停留,形成区域罕见的“文化驱动型生态恢复案例”。
“我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张工说,“通常生态修复要人工种草、引水、投放物种。你们什么都没做,就拆了个坝,结果……”
“结果自然回来了。”赵晓曼接道。
王二狗突然从后头冒出来,手里举着本子:“我这也有数据!我记了三个月夜巡记录——鱼虾出现频次、水位变化、鸟叫时间!你们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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