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博物馆的窗,灰尘在光柱里浮着。罗令正蹲在展柜边,用软布擦玻璃底座的接缝。赵晓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打印的参观记录表,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转身去整理墙上的星图说明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二狗探头进来,帽子歪戴,手里拎着半瓶水:“外头来了几辆车,穿西装的,拎箱子,看着像上次那帮人。”
罗令没抬头:“哪个上次?”
“就是说咱这星图是P的,双玉是碰巧发光那拨。”
赵晓曼停下笔,看了眼门外:“他们这次没带媒体?”
“就几个人,没挂横幅,也没摄像机。”
罗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他走到门口,看见三辆轿车停在村道边,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衬衫的中年人。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老教授,头发花白,手里提着一个旧皮包,站在车旁没动,目光直直盯着博物馆的匾额。
罗令走出门,脚步不快。老教授看见他,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我们……想再看看。”
罗令点头,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有人掏出笔记本,有人盯着展柜里的双玉,低声议论。老教授没动笔,只是站在星图投影下,仰头看着那五条光路。
“这图……还是没人能复制?”他问。
“没人需要复制。”罗令说,“孩子们天天指着讲。”
赵晓曼打开投影,调出一段录像。画面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展柜前,手指着星图中的一段曲线:“我爷爷说,他小时候砍柴,走到老井那边,总迷路。后来发现,只要顺着石头摆的方向走,准能出来。这个弯——”他指着光路,“就是那条路。”
镜头一转,是村口老井的实景,井沿上刻着模糊的纹路。
老教授盯着屏幕,没说话。他身边的年轻学者皱眉:“这能证明什么?口述记忆不可靠,纹路也可能是自然风化。”
罗令没反驳。他拿起钥匙,走出门:“走吧,我带你们看个东西。”
一行人跟着他往村口走。王二狗不放心,也跟在后头,手里还攥着水瓶。走到老槐树下,罗令停下,指着树根旁一块半埋的石础:“这儿。”
石础不大,表面覆着青苔,但中间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双鱼衔环,和残玉背面一模一样。
“八百年了。”罗令说,“树根每年长,石础每年被顶起来一点。村里人就把它往下按一按,再刻一遍。”
老教授蹲下,用手摸了摸刻痕。边缘整齐,深浅一致,明显是人工反复修整的痕迹。
“你们……每年都刻?”
“祖上传下来的。”罗令说,“不是为了留名,是为了让后来人知道,这儿有人走过。”
老教授的手停在石础上,没抬起来。他身后那个年轻学者还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李国栋拄着拐从文化站方向慢慢走来。他没看学者们,径直走到罗令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
老教授站起身,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戴上。他看着李国栋:“您……一直知道?”
李国栋点头:“知道。不说,是因为该知道的人,会自己走回来。”
老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对着罗令,对着李国栋,对着整棵老槐树,深深鞠了一躬。
没人说话。
王二狗站在后面,手里的水瓶捏扁了,也没发觉。
赵晓曼拿出手机,打开了直播。镜头扫过石础、老槐树、学者们的背影,最后停在老教授身上。
“各位,”她声音不高,“刚才这位是省考古研究院的陈教授,三年前,他在学术会上说,青山村的发现是‘偶然巧合,不足为据’。”
弹幕开始滚动。
“是陈明远?他不是最硬的反对派吗?”
“他鞠躬了?我没看错吧?”
“这下真服了。”
陈教授直起身,面对镜头,声音有些哑:“我们错了。不是错在数据,是错在……只信数据。”
他指着石础:“这东西,测不了碳十四,做不了光谱,但它比任何报告都真实。它证明了一件事——有人,一代代,守在这里。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不让路断了。”
他顿了顿:“我们搞科学的,总说要可重复、可验证。可有些东西,本身就是重复。八百年,年年刻,年年修,这就是最硬的证据。”
弹幕刷得更快了。
“文化不是实验,是活着的。”
“这才是学者。”
“看得鼻子酸。”
王二狗凑到镜头前,咧嘴一笑:“以前说我们是土包子,现在知道谁才是真文化人了吧?”
赵晓曼关掉直播,收起手机。陈教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罗令:“我们准备联合申报‘古越国文明’为世界文化遗产。材料已经启动,牵头单位是省考古院,但主体——”他看着罗令,“是青山村。”
罗令没接文件。他低头看了看展柜的方向,轻声说:“文化不需要申报,它只需要不被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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