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手机放回裤兜,屏幕朝下压在桌角。赵晓曼刚走,走廊空了,窗外山影沉得发暗。他没看黑板上的星图,只盯着讲台边那块青石板——昨天还只是线索,今天就成了踏脚石。
人不能光抬头看天。
他拎起水杯走到村委办公室,王二狗正蹲在门口啃烧饼,迷彩裤膝盖处蹭着泥,袖章歪了半边。见罗令出来,他赶紧咽下一口,手背抹嘴:“罗老师,直播设备充好了,我待会儿就上山。”
“嗯。”罗令点头,“今天别走单线,叫上李小柱。”
王二狗咧嘴一笑:“双人组?正规了啊。”
“正规了。”罗令看着他,“昨儿开会,你名字挂上名单了。队长不是喊着玩的。”
王二狗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低下头,手指抠着烧饼渣:“我……真能行?老张家媳妇今早还说,‘王二狗也能守文物?他以前偷碑文都干得出来’。”
“她也说了,你救火那晚扛了三趟水带。”罗令把水杯搁在窗台,“人会变,根不会丢。你祖上八代是守夜人,轮到你这一茬,晚了点,但没断。”
王二狗喉头动了动,没抬头,声音闷住:“我王二狗现在也是文化人!”
这话他之前在大会上喊过,那时是赌气,是逞强。现在再说一遍,像是把什么压进了骨头里。
下午三点,直播准时开。王二狗举着手机站在村口石碑前,背景是刚刷过漆的“青山村文物巡逻队”横幅。弹幕飘得慢,几个老粉发问:“王队今天巡哪条线?”“袖章是自己做的吧,针脚歪成这样。”
他没理会,转身往山道走。李小柱跟在五步后,肩上挎着记录仪。两人走得很稳,不像以前瞎晃,也不像突击检查那样紧张。镜头扫过路旁老墙,砖缝里长出的蕨草被风刮得轻晃。
“这条线从破庙到后山崖,全长四点六公里。”王二狗语气生硬,像背课文,“每周三、五、日各巡一次,夜间加一次。重点区域有三:旗杆底座、古井封口、猎户棚旧址。”
弹幕刷了条:“王队变官方了,连话都像念稿。”
他没回,只把镜头转向脚边一块刻字石板。上面“酉”字残半,和仓库烧剩的拓片对得上。他蹲下拍了十秒,起身时忽然拐向灌木丛——那里有动静。
“那边不通路。”李小柱提醒。
“可我听见了。”王二狗拨开枝叶,手机往前推。镜头一晃,定住:一只獾子侧躺在土坑里,后腿血糊一片,皮毛焦卷,像是被火燎过。它想爬,爪子刨地,却只能拖出一道湿痕。
弹幕瞬间炸了。
“野生狗獾!国家三有保护动物!”
“这伤不对,边缘发黑,不像兽夹。”
“等等,放大看——肉里有东西!”
王二狗已经蹲了下去。他扯下背包里的急救包,翻出纱布和碘伏。手有点抖,但没停。他一边包扎一边对着手机说:“别怕啊兄弟,咱村现在讲文明,不许打你。”
镜头贴近伤口,能看清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嵌在皮肉里,边缘呈放射状裂纹,像是从内部炸开的。
“这味儿……”他忽然停住,鼻翼抽了抽,“汽油?不对,还有股铁锈混着火药的呛味。”
他猛地抬头,看向罗令昨晚站过的山崖方向。
“这伤,和仓库起火那晚打翻的汽油桶……一个味儿!”
他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罗老师!后山发现受伤獾子,疑似火铳击伤,伤口带金属碎片,请求支援!”
罗令赶到卫生所时,獾子已被兽医初步处理。王二狗站在灯下,手里捏着镊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回放刚才的录像。屏幕光照着他发红的眼角。
“你看这儿。”他放大伤口边缘,“焦痕是圆形的,不是泼洒造成的。是炸的,像子弹打进去爆开那样。”
罗令没说话,接过镊子,轻轻拨开纱布。兽医借来的手术灯打下来,那块金属碎片露了半截。他用酒精棉擦了擦,碎片表面浮出几道细纹——螺旋状,带刻痕。
他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仓库火灾后清理出的一小撮金属残渣。当时没人注意,他顺手收了。现在,他把两样东西并排放在白瓷盘上,用放大镜比对。
纹路咬合。
一样的螺旋,一样的锻打痕迹,一样的火药灼烧边缘。
“火铳。”罗令声音很平,“老式钢珠火铳,装填黑火药,射程短,威力大,打鸟打兽都能用。但正规猎户早不用了,这玩意儿危险,容易炸膛。”
王二狗瞪着眼:“谁还敢用这个?林业局不是禁了吗?”
“禁了,不代表没了。”罗令收起碎片,“关键是,它出现在后山。而昨晚,巡逻记录显示,猎户棚一带红外报警器响过一次,误报处理。”
王二狗一愣:“可我没接到通知。”
“因为你不是值班组。”罗令看着他,“现在你是队长了。从今晚起,所有报警信息,直接推你手机。”
王二狗张了张嘴,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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