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存储卡收进内袋,手指在布料上顿了顿。那道矿洞深处的刻痕还在他脑子里转,像一根细线,牵着梦里的光往更暗的地方走。他没说,也没问,只是转身走出文化站,朝码头方向去了。
船停在浅湾,吃水比昨日浅了些。他踩着跳板上去,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停得准。舱门没锁,他低头钻进去,手贴在主桅基座旁的船板上,闭眼。残玉贴着胸口,温着。
梦里的画面又来了——木纹走向、钉铆位置、三尺下的空腔。他睁开眼,从工具包里取出铜铃,轻轻一晃。铃声不大,却顺着木纹钻进去,回音空泛。他点头,从腰间解下小凿,沿着接缝一点点剔蜡。
赵晓曼进来时,他正用棉布托着一块松动的嵌板。她没说话,只把手里的玉镯取下,递过去。罗令摇头,示意她自己贴在船板上。她照做,腕子一沉,玉镯突然发烫,像是被谁从里头握了一下。
“这里。”她说。
罗令用镊子夹出一块薄竹片,外层裹着蜂蜡,封得严实。他把它放在工作台上,灯光打下来,蜡面泛黄,看不出字迹。王二狗凑在镜头前,压低声音:“这能看清?不会一碰就碎吧?”
没人答。罗令从颈间取下残玉,悬在竹片上方。玉面微热,蜡层开始软化,不是融化,是像雪遇春气那样,一层层退开,露出底下暗青色的竹简。
赵晓曼屏住呼吸。她伸手,不是去碰字,而是把玉镯轻轻搁在竹片一端。两件玉器离得不远,却同时震了一下,像是心跳对上了拍子。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稳:“罗赵合契,血脉为誓。代有嫡子,共守故土。违者,天弃之。”
字一出口,竹简上的刻痕竟泛出微光,一行接一行亮起来。不是反光,是字自己在发亮,像夜里萤火浮出草丛。直播间的弹幕停了一瞬,随即炸开。
“她说的……是古话?”
“怎么听懂的?”
“玉镯在抖!你们看见没?”
赵晓曼没停。她继续念,语调像在课堂上带学生读诗,一字一顿,却带着某种古老的节奏:“婚不分贵贱,职不论高低。罗主祭器,赵执文书。若弃此约,门庭自败。”
光顺着文字爬行,整片竹简亮如星图。王二狗往后退了半步:“这……这不是念出来的,是它让她念的?”
罗令盯着竹简,手指不动,但掌心的残玉越来越热。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老槐树下那场雨,他捡起这半块玉时,耳边也响过类似的声音——不是人说的,是风穿过树洞,带着泥味和旧年的回音。
“还有。”赵晓曼低声说。
她念最后三行,语速慢了,像是怕惊扰什么:“舟为家,海为田,罗赵守之,万世不迁。子孙若忘本,风浪必噬舟。根在青山,魂归故渊。”
话音落,光也灭了。竹简恢复原样,但字迹清晰可辨,再不是模糊刻痕。直播间静了两秒,接着弹幕刷成一片红。
“原地结婚!”
“民政局搬船上吧!”
“他们家训写的不是婚姻,是命!”
王二狗咧嘴笑了,顺手把手机架好,镜头对准竹简和两件玉器。他喊:“看清楚啊,这不是演的!这是祖宗写的合同!”
赵晓曼没笑。她把玉镯重新戴回手腕,动作很轻,像怕惊了什么。她看着罗令:“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个?”
罗令摇头:“我不知道内容。但我梦见那道刻痕的时候,就知道它连着什么。”
“什么?”
“不是东西。”他说,“是规矩。老规矩比石头硬。”
她点头,没再问。转身打开直播界面,把竹简编号、拍摄时间、提取过程逐条录入,附上视频时间戳。然后她对着镜头说:“这份《罗赵联姻家训》竹简,现移交村文化站临时保管。所有信息将同步上传国家民间文物备案系统。”
弹幕还在滚。
“他们不是在秀爱情,是在立碑。”
“这比房产证还铁。”
“血脉认证 科学认证,双保险。”
罗令没看屏幕。他把残玉收回衣领里,又检查了一遍竹简的密封袋。蜡封已经完全退净,但竹片本身干燥结实,没脆裂迹象。他贴上标签,写上编号和日期,放进专用箱。
王二狗蹲在边上,忽然说:“我爷以前总说,咱村没人乱娶亲,婚事都讲‘根对根’。我还当是老封建。”
赵晓曼回头:“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他挠头,“可能是怕断了线。”
她笑了下,没接话。转头问罗令:“接下来怎么处理?”
“等省里来人鉴定。”他说,“但现在起,任何质疑,都不只是质疑文物,是在质疑家训。”
“有人会说这是伪造。”
“那让他们也造一份出来。”他看着她,“带蜡封的,能发光的,还得有人能念得动。”
她没说话,只把手伸进镜头前,玉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青光。几乎同时,罗令胸口的残玉也轻轻震了一下。镜头拍到了,弹幕立刻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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