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村口拐了个弯,车尾扬起的土还没落定,罗令已经转身往校舍走。他没再看那辆车,手伸进衣袋摸了摸残玉,温度正常,但心跳压不住地快。他记得测绘队离开时太安静,连设备都没收,尤其是那台磁感仪,显示屏还亮着,指针微微晃,像在等什么。
他推开校舍后门,从讲台抽屉取出一张测绘队留下的地形图复印件,摊在桌上。闭眼,深呼吸,把残玉贴在眉心。静了几秒,梦境来了。
海面翻腾,不是风浪,是整片海水在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搅动。一艘木船在漩涡边缘打转,船上的罗盘指针疯了一样乱甩,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远处传来低语,古越语,断断续续:“磁走星乱……舟不可行……归途断……”
画面一转,九艘渔船排成斜列,船头朝外,像鱼鳞叠在一起。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铜铃,铃声不齐,却渐渐合拍。海面的波纹开始顺从,罗盘指针慢慢稳住。
梦断。
罗令睁眼,额头有汗。他立刻抓起手机,拨通王教授的号码。
“王教授,我是罗令。测绘队刚走,我做了个梦,南海那边地磁可能出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知道?我们刚撤回来。三号监测点的数据异常,地磁偏转幅度12微特斯拉,还在上升。这不是短期波动,是区域性磁扰。你们村那台仪器,是不是还在运行?”
“在,他们没关。”
“别动它,先记录读数。最近别出海,任何船只都别进外洋。这不是天气问题,是地磁场在变。”
电话挂了。罗令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到窗边。那辆黑车停在祠堂外,没人下车。
他转身出门,直奔文化站。
赵晓曼正在整理档案柜,听见脚步抬头:“怎么了?”
“地磁异常。”他说,“正德年间有没有类似记录?”
她愣了一下,随即拉开最下层抽屉,翻出一本线装册子:“《青山海事辑要》……有。正德七年春,磁针无向,三船覆于外洋。”
她翻到那页,指尖划过一行字:“‘是岁三月,海行失向,舟子以星辨途,然罗盘乱转,终不得归。’”她顿了顿,“但后面写着,同年六月,罗家先祖以‘鱼鳞阵’定航,复通航路。”
罗令接过册子,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秒:“鱼鳞阵……我梦里见到了。”
“你梦见怎么布阵?”
“九艘船,斜向排列,船距相等,船头铜铃共振。不是靠舵,是靠声波稳住磁场。”
赵晓曼皱眉:“声波影响地磁?这不合常理。”
“先祖不懂物理,但他们懂海。”罗令说,“也许他们发现某种频率的震动能让罗盘稳定。就像铜铃阵能触发密室,声音和地脉有关联。”
她没反驳,而是抽出纸笔开始画草图:“如果真是共振原理,那需要固定频率的声源,还有合适的排列方式。你能再进一次梦吗?看清楚阵型细节?”
罗令点头,坐到桌边,把残玉放在掌心。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呼吸,回想梦中的渔船排列。几秒后,画面浮现。
九艘船,首尾相错,间距约十五步,呈三列分布。中间一列四艘,左右各两艘,整体像一片倒置的鱼鳞。每艘船的铃声响起时,海面的波纹会短暂平滑,罗盘指针随之微调。最关键的,是领头船的铃声节奏——三短一长,间隔两拍,然后停顿,再重复。
他睁开眼,立刻在纸上画出阵型,标出船位和铃声节奏。
赵晓曼看着图,轻声说:“这不像是随便排的。你看,三列船正好对应北斗的斗柄三星,间距也接近古尺的一丈三尺五寸——这是星位推算的常用单位。”
“他们用星象定阵。”罗令说,“不是迷信,是把天文、声学和航海经验全揉在一起。”
她抬头:“问题是,现在谁还懂这套?王二狗他们能听懂‘三短一长’?”
“可以教。”他说,“但前提是,得有人信。”
李国栋拄着拐进了文化站,脸色沉着:“我听人说,你又在搞什么阵法?祖宗的东西,不是拿来随便试的。”
罗令没争:“我不是试,是查。正德七年那次磁变,死了三船人。先祖用鱼鳞阵救了后面的船。现在地磁又乱了,我们得知道怎么办。”
“那都是老黄历了。”李国栋声音硬,“现在有卫星,有雷达,用得着搞这些?”
“可卫星不管用。”赵晓曼把《青山海事辑要》递过去,“地磁偏了,GPS也会偏。王教授刚打电话,说建议暂停出海。”
李国栋翻了两页,手指停在“鱼鳞阵”三个字上,半天没动。
“你不信没关系。”罗令说,“但仪器还在那儿,数据能看。村民可以自己判断。”
李国栋抬眼:“你要做什么?”
“广播站借我用十分钟。”
下午四点,村广播响了。
“各位乡亲,我是罗令。今天测绘队撤离后,留下一台磁感仪,数据显示地磁场出现异常偏转。省里专家已确认,近期不建议出海。这不是谣言,是科学预警。稍后我会播放一段录音,请大家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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