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杆起落,水柱喷出,打在远处的洼地里。罗令松开把手,手心磨得发烫,指节微微发颤。他低头看了眼地面,积水退到了昨晚画的第二道线以下,操场边缘的砖缝开始露出来。天光已经大亮,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湿土和草叶的气息。
赵晓曼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他:“央视《国宝发现》的摄制组进村了,正在校门口调试设备。”
罗令没接手机,只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看了半秒,点头:“让他们进。”
“你不去换件衣服?”她问。
“没时间。”他转身朝屋后走,“叫王二狗,让李国栋也来。”
王二狗正蹲在操场边检查铜铃,听见喊声跳起来就跑。李国栋拄着拐杖从自家屋檐下出来,衣服上还沾着昨夜烘烤糯米浆时落的灰。
四人在校舍后屋碰头。罗令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几张打印纸和一份手写民调表。他把伪造的搬迁公告铺在桌上,指着右下角一排指纹:“这些印泥颜色一样,深浅一致,按压角度完全重复——不是现场按的,是拓印复制。”
赵晓曼接过话:“我昨晚比对了村委会存档的签字样本,有七个人的指纹根本对不上。”
王二狗凑近看,猛地抬头:“那不就是说,整张表都是假的?”
“98%同意搬迁。”罗令声音不高,“可我们自己做的民调,走访一百三十七户,八十七户明确反对,三十九户观望,真正支持的不到十五户。”
李国栋没说话,只用拐杖点了点地。
“他们想用一张纸,把整个村搬走。”罗令收起文件,“现在,得让所有人知道这张纸是怎么来的。”
校门口,一辆白色越野车停稳,车身上印着央视台标。记者扛着摄像机往里走,后面跟着两个技术人员。赵晓曼迎上去,带他们进村部小院。罗令跟在后面,手里拎着铁盒。
赵崇俨已经在了。他站在院中石桌旁,一身唐装笔挺,手里捏着一份红头文件,正和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说话。看见罗令进来,他抬了抬眼镜。
“罗老师,辛苦了。”他语气平缓,“昨晚抢险,表现得很英勇。”
罗令没应声,把铁盒放在桌上打开。
赵崇俨扫了一眼:“怎么,还想争?上级批复已经下来,搬迁程序合法合规,村民意愿明确,不存在争议。”
“意愿?”罗令把伪造公告摊开,“这上面的指纹,是拿印泥拓了一个人的拇指,连续盖了三十多次。”
赵晓曼打开投影仪,画面切到指纹放大图:“颜色、边缘、压力分布,全部一致。这是技术造假。”
现场静了一瞬。
赵崇俨轻笑:“基层工作复杂,个别操作不规范,不能否定整体决策。”
“那这个呢?”王二狗突然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印泥,又抽出一张白纸,当众把自己的拇指按进去,然后连续在纸上按了三次。三个指纹并列,清晰显示深浅和角度差异。
“你们那个公告,比这还整齐。”他指着屏幕,“像打印的。”
围观的村民开始低声议论。
赵崇俨脸色微沉:“民调可以重做。但地质隐患客观存在,水库泄洪风险未除,搬迁是为安全考虑。”
“安全隐患?”罗令从铁盒里取出一张无人机测绘图,“东坡岩缝,昨晚已经封堵。操场积水,正在排出。我们守住了。”
“一时守住,不代表永久安全。”赵崇俨翻开红头文件,“省里专家组评估,青山村地处断裂带边缘,未来五年内发生地质灾害概率超过七成。搬迁,是科学决策。”
“科学?”罗令盯着他,“你派人挖盗洞的时候,怎么不说科学?编钟震动引发地脉失衡,你们敢认吗?”
“空口无凭。”赵崇俨合上文件,“我只看官方结论。”
罗令没再说话,转头看向李国栋。
老人拄着拐,慢慢走到桌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是黑色拓印,纹路古拙,边缘残缺,中央一枚虎形印痕清晰可见。下方一行楷书墨字:“青山在,血脉存;弃祖地者,非我族类。罗氏先祖,明洪武三年立誓。”
李国栋把拓片平铺在桌上,声音低却稳:“这是当年屯兵令残符的拓本。县志有记,我罗家八代守村,代代立誓不离故土。你们要搬的,不是几间老屋,是八百年没断的根。”
赵崇俨冷笑:“祖训?那是封建残余。文物保护归国家管,村民没有决定权。”
“我们不是要决定文物归谁。”赵晓曼站出来,声音清亮,“我们只是告诉你们,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没想过离开。”
“人心才是最大的遗产。”罗令指着操场,“小学建在这里,不是偶然。先民选址,依山势,顺水脉,避灾趋吉。你们说危险,可我们祖祖辈辈活下来了。不是靠搬,是靠守。”
村民越聚越多。王二狗从腰间解下铜铃,往地上一放,又招呼巡逻队:“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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