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把木匣合上时,指尖还残留着青光退去的温感。窗外天色灰沉,风从海面卷上来,带着湿重的铁锈味。手机震动了两下,气象局推送红色预警:未来四十八小时,强台风携特大暴雨逼近沿海,累计降雨量预计超三百毫米,山体含水量已达临界值。
他没关屏幕,直接调出地质监测数据。地下水位曲线正以每小时五厘米的速度攀升,与残玉梦中浮现的岩层渗水模型完全吻合。梦里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古祭坑底部裂开,浑浊的水流如蛇般钻入地脉,顺着千年前的暗渠直灌村心。
赵晓曼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的卫星云图。她没说话,把图摊在桌上,手指点向村子西北角的高坡。那里是古水渠的源头,也是整个村落地势最高处。“如果上游堤坝撑不住,”她说,“水会沿着老渠倒灌,先淹校舍,再吞祠堂。”
罗令点头。他知道那条渠。小时候父亲带他走过,说那是先民引山泉活脉的命线,断不得。
他打开对讲机回放。昨夜潜水队返航前的最后通讯里,夹着一段杂音。他反复听了三遍,终于剥离出背景里的海浪节奏和金属回响。那不是渔船,也不是礁石撞击的声音,更像是空腔结构在潮涌中震荡——近海废弃石油平台的特征。
“他在那儿。”罗令说。
赵晓曼皱眉:“赵崇俨?”
“声音是他。”罗令关掉音频,“他在听,也在等。等雨来,等山崩,等我们顾不上海底。”
话音未落,王二狗撞开门冲进来,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断绳。“听海网第三组报警!铜丝断了两根,不是磨损,是被人剪的!”
罗令站起身,抓起帆布包里的防水袋,把合璧玉璧放进去,再塞进潜水记录仪和声波发生器。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套潜水服,一套递向门口。
“李小虎呢?”他问。
“在文化站。”王二狗喘着气,“带着罗盘在测地气,说昨晚梦到祖宗敲钟。”
罗令看了眼表,上午十一点十七分。距离预警生效还有六小时。他拎起装备往外走。
文化站大厅已经挤满了人。投影仪正播放残玉生成的三维山体模型,裂缝在岩层中蔓延,像蛛网一样爬向村底。李小虎蹲在地上,拿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罗盘方位,嘴里念着口诀。
“北偏东十三度,”他抬头,“这是老祖宗定的护脉角,错一分,水就压不住。”
罗令把潜水服扔在桌上,打开投影切换界面。画面跳转为海底地形图,沉船位置标红,周围布满听海网节点。“海下也出问题了。”他说,“铜丝被剪,说明有人想靠近沉船。暴雨一来,海底震动加剧,裂隙会扩大。如果帛书所在的青铜匣被冲走,或者内部结构破坏……”
没人接话。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我带人下海。”罗令说,“封裂口,加固网。”
“我去巡堤。”王二狗立刻接上,“带巡逻队守西北坡,加高加厚,水泥袋不够就用沙包。”
“陆上归你。”罗令看着他,“海上归我。听海网剩下的七组节点,每两小时报一次震频。赵晓曼坐镇文化站,统一调度。”
李小虎站起来:“我跟罗老师下水。我家祖传罗盘能辨水脉流向,下头看不见,得靠这个找路。”
罗令看了他一眼,点头。
人群开始散开,各自领任务。王二狗抓起对讲机,喊人去仓库搬沙袋。几个年轻人跟着他往外跑,脚步踩得地面发颤。
赵晓曼没动。她走到罗令面前,从手腕上褪下玉镯,放进他手中的防水袋。然后拿起残玉,贴在玉镯内侧,轻哼起祈雨歌的第一个音节。
青光缓缓亮起。
不是上次那种闪烁不定的微光,而是一道凝实的光束,从双玉交界处射出,直指投影上的沉船坐标。光束稳定,持续了整整十秒,才慢慢消散。
“它认得路。”她说。
罗令把双玉放进防水袋深处,拉紧封口。赵晓曼拿来一根红绳,将袋子系在他胸前,打了个结。那结法很特别,三绕回扣,末尾收成一个闭合环。
“罗家守脉结。”她说,“传了八代,每一代下水的人都系过。”
罗令低头看那个结。绳子很旧,颜色发暗,像是浸过水又晒干过无数次。
“活着回来。”她只说了这一句。
他点头,没多话,转身走向码头。
海风更大了。乌云压到山腰,雨还没落,空气已经稠得像浸了水的棉被。潜水队的橡皮艇停在浮桥边,李小虎正在检查氧气瓶压力表。
罗令登上船,坐进驾驶位。王二狗追到岸边,递上最后一个对讲机。
“三短一长。”罗令接过,调试频道,“这是紧急信号。听海网铜丝能传声波,你们在岸上能收到。要是我发这个,立刻组织撤离,别等我命令。”
王二狗盯着他看了两秒,用力点头。
引擎启动,橡皮艇离岸。罗令回头,看见赵晓曼站在文化站二楼窗前,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木匣。她没挥手,只是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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