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尾灯消失在海平线后,那段沾着黑色橡胶屑的铜丝还攥在罗令手里。他没松手,指节发凉,残玉贴着掌心持续发热,像是海底有东西在同步跳动。梦里的画面又闪了一下——青铜匣上的“镇”字,裂了一道缝。
赵晓曼站在文化站二楼,铜鼓的余震还在桌面上轻跳。她把玉镯摘下来,放在木桌上,三块残玉并排摆开。光谱仪连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波形图正缓慢趋同,频率差从0.3赫兹降到0.07,几乎重合。
“它们在等一个信号。”她说。
罗令没应声,转身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只旧木匣。匣子边角磨损,漆皮剥落,是父亲生前锁在柜顶的遗物。他用钥匙打开,内层凹槽刻着三道弧形纹路,形状与残玉轮廓完全吻合。
他把第一块玉放进去,刚触底就震了一下,青光一闪即灭。第二块嵌入时,木匣发出低鸣,像是老屋梁在风里呻吟。第三块推到边缘,却卡住了,玉面发烫,木槽边缘微微冒烟。
“它不稳。”罗令说。
赵晓曼把手覆在木匣侧面,玉镯贴着边缘。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哼出祈雨歌的第一个音。声波传到桌上,光谱仪的曲线猛地一跳,三块玉同时亮起,青光交叠,整块玉璧“咔”地咬合,浮起半寸,悬在空中。
屋顶的灯忽闪了一下。
海面同时有了反应。听海网的铜丝嗡鸣,数十盏青瓷灯次第亮起,幽蓝的光铺满海底。沙层波动,那截露出一半的青铜匣缓缓升起,表面“镇”字裂纹扩大,一层层铜壳如花瓣般向外翻开。
罗令抓起对讲机:“王二狗,准备打捞组,用软网,别碰匣体。”
二十分钟后,渔船围成环形,将海网收拢到最小范围。一根绝缘杆前端绑着棉线,轻轻触到青铜匣底部。匣内帛书静卧,泛黄卷曲,表面覆着暗红血垢和海藻纤维。
赵晓曼戴上乳胶手套,接过棉签和蒸馏水瓶。她蹲在甲板上,一点一点擦拭帛书表面。第一道字迹露出来时,她的手停了一下。
“癸未年,七月初九。”她念出来,“古越舟师启航,星导铁帆,越七洲洋,通南洋诸国。”
罗令凑近看。帛书右侧绘着星图,标注着“北辰定轴”“南斗引路”,下方是一条蜿蜒航线,从青山岛出发,横跨南海,直抵爪哇外海。航线旁写着“铁帆西渡,货殖三十六国”。
“他们不是没出过海。”罗令低声说,“是被人断了路。”
赵晓曼继续擦。中间段落字迹模糊,她用放大镜看,逐字辨认:“……赵氏七郎,夜盗航海图卷,献于红毛夷船,换银三千两。舟师失导航,十七船覆于风浪,三万人溺海无还。”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族诛其名,沉碑于海,永世不得入祠。”
甲板上没人说话。王二狗站在船尾,手里还攥着对讲机,脸绷得发青。
直播镜头一直开着。弹幕起初刷着“看不清”“放大”,直到赵晓曼把帛书翻到背面。那里用朱砂画着一枚图腾,形似龙首帆,下方刻着“镇”字,笔画刚劲,末笔带钩。
罗令掏出手机,调出赵崇俨刺青的截图。他把屏幕和帛书并置,用投影仪打在船舱白板上。“放大‘镇’字。”他说。
图像重叠,笔顺、转折、刻痕深浅完全一致。连末笔那一道微不可察的回锋,都分毫不差。
弹幕静了一秒。
接着炸开。
“同源!是他们自己人!”
“赵家祖上卖国贼!”
“三万人……三万人啊!”
王二狗突然冲到镜头前,脸涨得通红:“我王二狗祖上是守夜人,我爹我爷都守这海!你们赵家倒好,祖宗卖了图,孙子还敢回来挖东西?”
他一把抓起那截带橡胶屑的铜丝,往地上一摔:“这是潜水服上的料,不是渔港出的!他们不是来考察,是来收尸的!”
赵晓曼没拦他。她低头继续清理帛书底部。最后一层血垢擦去,露出一行小字:“帛分三卷,合则真现。玉归其主,罪无所遁。”
她抬头看罗令:“三块残玉,就是钥匙。”
罗令点头。他把浮空的玉璧轻轻按回木匣。青光收敛,海面的青瓷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听海网松开,青铜匣缓缓沉回原位,只留下帛书在甲板上摊开。
“不能放回去。”赵晓曼说。
“不放。”罗令看着远处海岸,“要让人看见。”
天快亮时,文化站外支起一块投影幕布。村民陆续赶来,没人说话,只是围站着。赵晓曼把帛书扫描件投上去,逐段讲解。讲到“三万人溺海”,有个老人突然蹲下,捂住了脸。
李国栋拄着拐来了。他站在人群最后,没往前挤,只是盯着幕布看了很久。直到赵晓曼念出“赵氏七郎”四字,他才低声说:“我爹讲过这事。说那年海啸,不是天灾,是**。”
“谁说的?”有人问。
“族老。”李国栋抬头,“可后来祠堂烧了,碑也沉了,再没人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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