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小手松开残玉,罗令轻轻把玉收回,指尖碰到玉面时,察觉不对。昨夜还温润贴肤的玉,此刻冰凉,表面裂纹细密如蛛网,从中心向四周蔓延。他翻过玉片,最大的那块背面浮出极浅的刻痕,像是被水冲刷多年才显形的旧字。
他没声张,只把玉放进帆布包,拉上拉链。
天光刚亮,村道上已有脚步声。王二狗在广播里喊人清沟,声音隔着几栋屋传来,断断续续。罗令坐在校舍台阶上,掏出放大镜,把三块碎片摊在膝头。阳光斜照过来,最大那片玉突然泛起微光,一道细线在玉面上缓缓延展,勾出岛屿轮廓,几条虚线从岛心辐射,像海流分岔。
他屏住呼吸,用放大镜压住玉片边缘,调整角度。立体海图在光下浮现,坐标落在南海深处,离岸三百余海里,靠近一处未标注的岛礁。图上刻着一个“镇”字,笔锋内敛,末笔上挑,和赵崇俨左肩刺青一模一样。
他合上放大镜,起身走进校舍。
赵晓曼正在整理教案,听见脚步抬头:“玉怎么样?”
“裂了。”他把碎片放在桌上,“但不是坏了。”
她伸手想碰,又收回,“昨晚它亮过一次,红点闪了三下。”
“刚才又闪了。”他说,“频率一样。”
她没说话,只从抽屉里取出直播设备,插上电源。屏幕亮起,弹幕静止在昨晚最后一句:“根脉永续,光明新章。”
罗令打开回放,快进到赵崇俨持枪现身那段。画面里,赵崇俨扯开唐装领口,露出左肩,皮肤上刺着一个墨色“镇”字,边缘泛红,像是新纹不久。他暂停画面,放大刺青。
随后,他铺开一张宣纸,用软毛笔蘸清水,轻轻刷过最大玉片背面。微雕“镇”字在水汽中显出全形,他用拓印法将字迹转印到纸上。两幅“镇”字并排摆在桌面上,笔顺、弧度、转折处的顿挫,完全一致。
赵晓曼盯着纸面看了十秒,“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他原创。”罗令收起纸,“是传下来的。”
“谁传的?”
“卖图的人。”他声音低下去,“祖上背叛古越族的那个。”
她没再问。窗外,孩子跑过操场,笑声短促。罗令把玉收进包里,转身出门。
他刚走到村委会门口,就听见里面吵起来。
老张头站在桌前,手里抱着个青铜匣,浑身湿透,裤脚还滴着水。匣子表面覆着厚厚海泥,锁扣处刻着波浪纹,和祭坛石板上的纹路同源。他手指发抖,指着匣子:“捞上来的时候还在冒气,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李国栋坐在角落,拐杖拄地,眉头紧锁:“你近海作业,能捞到这东西?”
“就在北岭外海!”老张头吼,“我网都破了!拉上来时,底下还有东西拽着,差点翻船!”
王二狗挤进来,闻了闻匣子,“腥得厉害,不像是泡久了。”
罗令走过去,蹲下查看。匣面泥层未干,指腹一抹,露出底下青铜本色。他伸手摸锁扣,触到一瞬间,残玉在包里震了一下。
他抬头,“开直播。”
赵晓曼不知何时已架好设备,镜头对准桌面。弹幕开始滚动:“张叔又出海了?”“那盒子啥样?”“是不是文物?”
罗令戴上手套,用软刷轻轻清理匣面。泥屑簌簌落下,露出更多纹路——波浪中浮着一艘古船,船头立碑,碑上刻“海”字。他刷到匣底,发现一行小字,阴刻,被泥堵住大半,只能辨出“帛”和“沉”两字。
“是它。”赵晓曼低声说。
罗令用小撬棍插进锁扣缝隙,轻轻一撬。咔哒一声,匣盖弹开。
腥风扑面。
匣内垫着一层深色布料,已被海水浸透。布上躺着半块帛书,泛黄,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泡过水。最刺目的是帛书右下角——一圈暗红血渍,边缘发乌,但中心仍带湿气,像是不久前才沾上。
弹幕瞬间炸开:“血!”“真的有血!”“谁的?”
王二狗凑近,“这血……还没干透?”
赵晓曼戴上手套,小心掀起帛书一角。血渍在光下泛出黏性光泽,她指尖悬在上方,没碰,“不是干的。最多……十几个小时。”
罗令盯着血迹,脑中闪过昨夜残玉红点闪动的频率。三下,短、短、长。和现在帛书血迹的状态对得上。
他把三块玉碎片并排放在阳光下,最大那片正对帛书。青光微闪,海图再次浮现,红点跳动三下,位置和帛书上的“海”字重合。
“不是偶然。”他说。
李国栋拄拐走近,“这匣子,不该在这时候出来。”
“它出来了。”罗令收起玉,“而且是冲我们来的。”
“赵崇俨还在拘留所。”王二狗说,“没人指使,没人安排,怎么就漂到家门口了?”
“也许不需要指使。”赵晓曼看着帛书,“它自己浮上来的。”
没人接话。屋内安静,只有直播设备风扇的微响。弹幕慢了下来,从“血”“天啊”变成“等更新”“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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