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囚 第155章 情报与代价

“饱腹之渊”那令人作呕的粘稠感仿佛还附着在意识体表层，即便已远离那片区域，陆寻仍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饕餮”那空洞而贪婪的形象，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因技艺而生的些许傲慢，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沉沦的深渊究竟是何等模样。

赫卡忒那团银色的数据迷雾在他前方微微波动，速度放缓，最终停驻在一片相对稳定的数据流中。这里像是“迷境”的建筑废墟，由无数破碎的、无法被读取的记忆档案堆叠成扭曲的几何形状，寂静而荒凉。

“你看够了这里的‘奇观’，记忆的窃贼。”赫卡忒的声音响起，那中性的、带着回声的语调将陆寻从不适的余韵中拉回。“现在，告诉我你真正想在这里找到什么。不是为了猎奇，也不是为了沉沦。”

陆寻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意识空间里并无实质的空气可言。他凝视着那团迷雾，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信任的赌博从此刻正式开始。

“我的过去。”他开口，声音在自己的感知里显得有些干涩。“我童年的大部分记忆，被人为地抹去了，一片空白。而我……我不久前被迫承载了一段不属于我的凶杀记忆，它属于文学大师顾知行。但那段记忆本身，有被多次篡改的痕迹。”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赫卡忒的反应。迷雾依旧平稳地流转，没有任何变化。

“这两件事，我认为存在关联。它们都指向同一个领域——记忆的起源，以及，”他用了赫卡忒之前提到的词，“‘顶层’的篡改技术。我想知道，是谁，为什么，要抹掉我的过去，又要费尽心机构筑一个虚假的凶杀现场，藏在顾知行的记忆里。”

话音刚落，周围的“废墟”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几块破碎的记忆档案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更细微的尘埃。赫卡忒沉默了，那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带着一种凝重的压力。

“‘记忆起源’……‘顶层篡改’……”赫卡忒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珠砸落。“你知道在‘迷境’，触碰这两个领域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危险。”陆寻回答。

“不，”赫卡忒的迷雾骤然收缩，又猛地扩散，语气带着一丝讥诮，“意味着你正在试图撬开这个时代最坚固、最禁忌的保险箱。里面锁着的，不是财富，而是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让整个‘完美世界’图景崩塌的真相。你所求的，不是情报，是点燃引信的火种。”

陆寻感到自己的意识核心在收紧。赫卡忒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他找对了方向，但前方的路比他想象的更险峻。

“你要的火种，价格很高。”赫卡忒继续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显冷酷。“高到你未必付得起。”

“你想要什么？记忆？我拥有的，除了痛苦和混乱，所剩无几。”陆寻尝试着讨价还价。他想起了从顾知行记忆中剥离出的、关于“完美记忆”技术的那些零星碎片。他调动意识，将其中一小段关于“情绪锚点稳定性”的非核心理论片段剥离出来，凝聚成一粒微小的、闪烁着不稳定白光的数据颗粒，推向赫卡忒。

“这个，作为定金如何？来自顾知行记忆深处，关于他们技术根基的碎片。”

那粒白光没入银色迷雾中。赫卡忒再次沉默，似乎在仔细“品尝”。片刻后，迷雾微微亮了一下。

“有趣……确实是源头技术的味道，虽然残缺。但这不够，远远不够。”赫卡忒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它证明了你的价值，却不足以支付你索求物品的风险。”

“那你到底要什么？”陆寻追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我要你，”赫卡忒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传来，“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找你。它可能很简单，比如去某个地方取一件东西；也可能很难，比如让你去窃取一段你绝对不想触碰的记忆；甚至……可能需要你背叛某个你珍视的人。”赫卡忒的语调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是一张空头支票，而我，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填写上金额。你接受，我就带你去找你要的线索。你不接受，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你可以继续在‘迷境’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等着被‘清道夫’标记、清除。”

浮士德的邀约。

陆寻的意识体仿佛被冻结。这是一个他无法评估代价的交易。他将一个未来的、不可控的承诺交给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可能是小事一桩，也可能是万劫不复。

【保持联络，陆寻。你的生理数据波动剧烈。】叶晚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一根细微的线，将他从纯粹的意识博弈拉回一丝现实的牵绊。

他想到了自己空白的童年，想到了顾知行记忆中那片血腥的扭曲，想到了赵启明那张隐藏在公众视野后的脸，也想到了叶晚在安全屋里沉默却坚定的支持。

停滞不前，就是坐以待毙。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代表着赫卡忒的银色迷雾，意识中凝聚起全部的决心。

“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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