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囚 第154章 记忆的“饕餮”

“迷境”的诡谲远超陆寻最荒诞的想象。在赫卡忒那团银色数据迷雾的引导下，他们穿过由无数破碎梦境构成的“斑斓沼泽”，最终抵达了一个被称为“饱腹之渊”的区域。

这里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弥漫着一种过度饱和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情感余烬。没有建筑，没有街道，只有一片空旷的、不断搏动的昏暗空间。而在空间的正中央，匍匐着一个……存在。

它已经很难被称之为意识体。那是一个庞大、臃肿、不断扭曲蠕动的肉团，由无数混乱驳杂的记忆碎片强行拼接而成。色彩、声音、面孔、场景……如同沸腾的粥一样在它表面翻滚、冒泡、相互吞噬。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伸出几只虚幻的手臂，时而张开几张呐喊的嘴，但旋即又被新涌入的记忆淹没。

它正在“进食”。

无数道细流般的光带从“饱腹之渊”的四周汇入它的体内，那是其他意识体出售或丢弃的零碎记忆。快乐、悲伤、愤怒、恐惧……它来者不拒，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每吞噬一部分，它的体积就微微膨胀一分，表面的混乱就更胜一筹。

“那是什么？”陆寻感到自己的意识核心都在战栗。他窃取过记忆，承受过记忆闪回的痛苦，但眼前这种纯粹为了“填充”而进行的、毫无意义的吞噬，让他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

“我们叫它‘饕餮’。”赫卡忒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这片空间里，那平静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一个可悲的成瘾者，或者说，一个活生生的警告。它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甚至忘记了‘寻找’或‘感受’的初衷。它现在只剩下最原始的**——‘占有’。用更多的记忆，去填充内心的虚无，哪怕那些记忆相互矛盾，哪怕它们正在将它的意识撕成碎片。”

仿佛是为了印证赫卡忒的话，“饕餮”发出一阵低沉、混合着无数哭泣与狂笑的嗡鸣。它试图移动，但那过于庞大的身躯只是徒劳地在地面（如果那能称之为地面的话）上蹭动，留下粘稠的情感残渣。

陆寻看到一个清晰的片段在它表面浮现——一段温馨的家庭聚餐记忆，金色的光晕，温暖的笑容。但下一秒，一段极端恐惧的逃亡记忆就如墨汁般浸染而上，将温馨撕碎、覆盖。紧接着是炽热的爱恋、刻骨的仇恨、无聊的排队场景、惊心动魄的冒险……它们彼此冲突，互相湮灭，无法构成任何连贯的叙事，只留下无尽的噪音。

它是一座由无数墓碑（记忆）堆砌而成的、活着的坟墓。

“它……不痛苦吗？”陆寻喃喃道。他仅仅承载着几段异常记忆就已濒临崩溃，而眼前这个存在，体内是成千上万倍于此的混乱。

“痛苦？”赫卡忒的迷雾微微波动，像是在冷笑。“它早已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或者说，那永恒的、无法满足的‘饥渴’本身，就是它唯一的感受。它追求的早已不是记忆带来的内容，而是‘占有’这个动作本身。看，它又饿了。”

果然，那“饕餮”似乎对刚刚吞噬的量感到不满，蠕动的速度加快，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杂音，那是对“更多”的贪婪索求。

陆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意识到，如果没有叶晚的牵绊，没有对真相的执念，在记忆闪回最痛苦的时候，他或许也会渴望用其他什么东西——哪怕是虚假的、别人的记忆——来填充自己，麻痹自己。堕入这种深渊，并非不可能。

“这就是滥用记忆的终点。”赫卡忒的声音将他从可怕的联想中拉回。“忘记真实，逃避自我，最终……成为**的奴隶，直至彻底湮灭。我们该走了，这里的‘氛围’会污染清醒的意识。”

银色迷雾裹挟着陆寻，迅速离开了“饱腹之渊”。但那“饕餮”疯狂、空虚而又绝望的形象，已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陆寻的记忆里。它不仅是一个警告，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那片同样需要被填满的、关于过往的空白所带来的，无尽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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