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信任的地下医生,是个叫“老K”的半秃男人。
他来的时候提着一个看起来像外卖箱的银色金属手提箱,箱体表面坑坑洼洼,像是经历过好几场巷战。他身上的白大褂也不是纯白,领口和袖口都泛着黄,散发着一股消毒水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呛人的味道。
“哟,还没死呢。”老K把箱子往桌上“哐”地一放,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命挺硬。上次见你,我以为可以直接开席了。”
陆寻靠在床头,没接他的垃圾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从那个破箱子里,慢悠悠地拿出一台台造型古怪、连着各种颜色电线的仪器。
叶晚站在房间的角落,双臂抱在胸前,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她没介绍,也没寒暄,只是用眼神示意陆寻配合。
“把上衣脱了,躺平。”老K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发号施令。
陆寻照做了。当冰凉的凝胶涂满他的太阳穴和后颈时,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老K把几个章鱼吸盘似的电极片贴了上去,另一端连接着一台巴掌大小、屏幕上全是雪花点的主机。他拨弄了几个旋钮,主机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像一只濒死的蝉。
“别紧张,小场面。”老K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就是给你大脑做个CT,看看你的CPU烧到什么程度了。”
随着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一股微弱但尖锐的电流瞬间钻进了陆寻的大脑。
眼前的世界扭曲了。
天花板上的水渍开始旋转,墙壁的线条变得像波浪一样起伏。昨晚梦里的那些碎片——冰冷的实验室、女人的背影、被挖空的童年记忆——像被激活的病毒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他感觉自己像一台被强行接入了无数根数据线的旧电脑,海量杂乱无章的信息流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防火墙。
头痛,剧烈的头痛,像有人用电钻在他的颅骨内壁上疯狂作画。
“数据流……异常……波动……”
陆寻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吐出了几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词句。
叶晚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地盯着陆寻,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老K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台小小的、不断发出蜂鸣警报的主机上。主机屏幕上,一道道红色的波峰像心电图一样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屏幕的边界。
“我靠……”老K的烟灰掉在了裤子上都没发觉,他摘下嘴里的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高端局啊,兄弟。”
几分钟后,检查结束了。
陆寻像一条脱水的鱼,瘫在床上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主机冷却风扇发出的、有气无力的嗡嗡声。
叶晚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到老K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其中的紧绷:“怎么样?”
老K没有马上回答。他关掉机器,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把一口浓烟全喷在了那台主机的屏幕上,仿佛想用尼古丁来镇压那些狂乱的数据。
“怎么样?”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么说吧,他的大脑现在就像一台超频超到冒烟的发动机,你看着它还在转,转得比谁都猛,但其实里面的齿轮和轴承,早就布满了裂纹,随时可能‘嘣’的一声,整个炸掉。”
他指了指屏幕上一片暗红色的区域,那里是代表神经链接活跃度的图谱。
“看到这些了吗?”他的语气像是在解说一具尸体,“正常人的神经链接,是坚韧有弹性的光纤。而他的,现在是玻璃丝,还是被火烤过、又被冰冻过的那种。别说再往里头灌水了,你现在吹口气,它都可能断成一地渣子。”
叶晚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老K掐灭了烟,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吐出了最终的判词。
“从症状上看,这是典型的‘人格解离’早期。你可以理解为,他的脑子里,现在至少有两个操作系统在同时运行,还他妈是互不兼容的那种。一个想格式化,一个想保留用户数据,天天在他脑子里打世界大战。”
“长期的记忆窃取,加上近期那次要命的物理创伤,已经把他的大脑变成了一个……战场。任何,我是说任何一次,试图再次潜入深层记忆的行为,哪怕只是他自己的记忆,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K转过头,第一次郑重地看向叶晚,然后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还在喘息的男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法官的判决锤,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最终结果,不是疯了那么简单,而是意识的全面崩溃。最好的下场,是变成一个会呼吸的植物人。最坏的……就是数据彻底清空,连带着硬件一起报废。神仙难救。”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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