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清鬟 第5章 做媒

男人的长腿已经迈开，热气却仿佛仍在搔刮耳廓，一股战栗从脊背往上扎去，让她从头皮麻到指尖。

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想不了其他。

季青妩呆呆地由着长姐牵着往席间去，目光低垂，既不看前路，也不敢瞟向一旁可能注意到这一切的长姐。

她很热，满脑子都是萧承刚刚那一眼，还有那两个字。

“阿妩？”走在前头的季昭寰察觉了不对，停下步子回身瞧来。却见自家妹妹如丢了魂一般，脖子上、脸上一片通红，粉嫩的唇瓣却微微有些泛了白。

她担忧地去搂妹妹的肩，“阿妩？”

季青妩像是猛然惊醒般，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有茫然，有无措，却独独视线虚浮着，始终也落不到一个实处。

季昭寰见此，绷着的神情舒缓开来。

她心道青妩到底还是太过天真，攀上萧家不好么？九王一派可尽是些老货，又没有多少兵，扑腾不了多久了。

方才的窃窃私语她可都听在耳里，若是她搭上此等良机，定不负爹爹多年的教导，能光复季家也说不定。

她搂着妹妹往水榭走，没说什么。毕竟妹妹的心思，做姐姐的只能尊重。

转眼便是次日宫中的庆功宴。

季家的马车抵达宫门时，便见到处是香车宝马，一水的光鲜亮丽的美人儿，比昨日萧家宴会上还要热闹许多。

这般景象，在这新皇登基的第三个年头里，倒也寻常。

龙椅上的少年也不过十四，当年意外继位，至今根基未稳。

朝堂内外这些年纷争不断，稍微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早早定下婚事，除非是为了政治联姻。

因此，京城里的子弟晚婚，反倒成了寻常事。

此番萧家凯旋，为新皇一系挣足了脸面与底气。少年天子本就爱热闹，更有意借此拉拢臣子、促进嫁娶，于是特旨设下两席庆功宴：紫宸殿内，君臣同饮；倚澜园之中，各家子弟齐聚，竟是破了例，允了男女同席。

紫宸殿内，丝竹管弦声悠扬，却压不住席间的暗潮汹涌。谈笑间总是免不了一顿明褒暗贬、彼此拉扯、互相试探，总归不是什么君臣尽欢的场面。

萧承慵懒地倚在案边，扫了眼身旁的空位，了然地笑了。

他这位大哥，嘴上说着不愿意，终究还是拗不过他。

“将军～”

领舞的姬妾扭着水蛇腰贴了过来，涂着蔻丹的指尖眼看着就要搭上男人的手腕。

“滚。”

萧承冷冷地抽回手，趁着众人喝得微醺时，也起身离了席。

正所谓上行下效。倚澜园内的气氛，与其说是庆功欢宴，不如说是另一处战场。各家的子弟们依照父辈的阵营各自为营，面上是笑语盈盈、一派热闹，可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与较量。

正当席间的气氛越发热烈时，郡主宫尚欢来了。

她的到来极为高调，人未到，环佩声便先一步传来。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她一袭紫色华服及地，满头珠翠，旖旎华彩，十分尊贵，瞬间攫取了全场的目光。

席间众人最是见风使舵，纷纷丢下头前周旋的对象上前奉承。宫尚欢倒是来者不拒，只不过她下手极为爽利辛辣，没两下就将赶来巴结的人灌醉了。

杀鸡儆猴，一时再无人敢轻易上前。

她这才在殿里逡巡起来，就见那季青妩坐在角落里，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衫裙，料子纹样都是过时了的东西，瞧上去简直与乌鸫一般。

怪不得坐在角落呢。

宫尚欢顿时嗤笑出声。

她身边的侍女也低声附和：“早就听说季家还有个小女儿，今日一见，果真不凡。郡主，这俗物咱们还是离远点儿吧，仔细熏着您。”

宫尚欢玩味地冲侍女挑了下眉，让人请她过来。

那边青妩正侧身与小姐妹交谈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显眼。余光注意到一个曼妙的身影看她，她便停下与身边人说话，偏头看过去，顺势便瞧见了正对着她笑的郡主。

那笑容完美极了，像是用尺子量过，端庄、优雅，挑不出半点毛病。

青妩无端地心头一紧，就听见身前的侍女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感觉席间人的目光也都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有忌惮有思量，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她不敢耽搁，上前在郡主座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眼时目光交汇，还未开口，宫尚欢便伸出一根葱白的指节，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宫尚欢温和地笑着，“啧，好俏的一张脸，瞧着你这般品貌，若是随意埋没了，倒真是可惜了。”

她扫过席间的公子哥，又落回季青妩婉静的脸上，笑容愈发和善：“这殿中皆是京中翘楚，青年才俊。不若本郡主给你寻个高枝儿，也免得你日后……跌落低处，嫁了没用的男人，还得…日日留心妾室。你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殿中先是一静，紧接着便响起几声低笑。

几位被宫尚欢眼神扫到的勋贵子弟，有的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故作矜持地端着酒杯，眼神却已经带上了审视；有的则玩味地挑眉笑起来，仿佛她真是一个物件，要被赐给他们。

宫尚欢轻蔑地扫过露出贪婪之色的几人，复又看向季青妩，会心地笑着：“怎么？本郡主亲自为你做媒，你……意下如何？”

她容色逼人、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季青妩心下一沉，明白郡主绝不仅仅是在戏弄她。若她在此时露了怯，不仅自己难堪，还可能会连累了家族颜面。

青妩硬着头皮道：“郡主殿下美若天仙、才艺无双，乃天下女子的典范，今日承蒙殿下如此厚爱，亲自为臣女考量，臣女感激涕零，惶恐不已。只是……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万万不敢自行主张。”

她轻轻绞着帕子：“臣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还望殿下恕罪。”

宫尚欢被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回来，嗤笑一声：“好，好得很！真是心比天高……”

“郡主殿下。”

一道清朗的男音从席下响起，众人纷纷侧目。

“殿外湖上已点上了花灯，星河倒映，甚是好看。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乘兴泛舟？”

说话的人从席间悠然起身，一身雪白衣袍，眉眼温润，偏头冲着宫尚欢微微颔首，面上显出几分笑意，十分坦然。

正是杜丞相之子杜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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