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清鬟 第3章 他来了

说话的是萧家远亲、江都尉的独女江巧沁，亦是萧府的表小姐。

江巧沁此刻正与几位小姐凑在凉亭里，嘴上是“窃窃私语”的模样，声音却恰好能让路过的人清清楚楚听进耳朵里。

季家姐妹的容貌在京中俱是一绝，姐姐季昭寰常年管着家事，身上自带一股爽利果敢的英气，让人不敢轻慢；而妹妹青妩则尽显娇柔，一颦一笑都透着软劲儿，恰是这般风致，最易惹得江巧沁这般女子心中不快。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巧沁捏着团扇，掩面笑了一声，身旁的几位小姐自然心领神会，也跟着窃笑起来。

“我若是她，可不敢这样出来。”

“是呀，是呀。”

“瞧她那样儿...”

“她可真是个脸皮厚的。”

江巧沁在季青妩身上扫了一圈，拔高声音轻慢地笑起来：“还脸皮厚呢，人家可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都说季家二小姐是个妙人儿，我瞧着嘛……呵，不过如此。”

一群小姐窸窸窣窣，嬉笑间又带些刁钻的恶意。

季青妩心里想着旁的事，略听了几句，却也未放在心上。她向来性子软，不擅长与人拌嘴，又喜欢低着头不说话，因而最容易被那些嘴尖的当软柿子捏。

可这次季昭寰在场。那些刻薄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进了耳，让她心中立时腾起一股火气。

只见方才还面带浅笑的季家大小姐一转身，就冷了脸，喝道：“你们！”

那群小姐方才还嬉笑连篇，这会子顿住，噤若寒蝉。

有那不知好歹的，刚想开口，却正对上季昭寰冷厉的眼神，登时便住了嘴。

季昭寰伸手在妹妹腰间轻轻搂了搂，尽显安慰。而后不顾妹妹的阻拦，仪态万方地冲着那亭子就走了过去。

她居高临下地扫了一圈坐着的小姐们，笑起来：“一群大姑娘、小姑娘的，整日里尽晓得缠缠绵绵、忸忸怩怩的，是不是吃了人参鹿茸了，怎地就这般淫雨霏霏、缠绵悱恻呢？也不知是受了什么熏染，我家阿妩性子好，不爱计较，倒让你们蹬鼻子上脸了？”

小姐们望着颇有气场的季昭寰，纷纷面露不忿，敢怒不敢言。

江巧沁最受不得人说她，登时便红了脸，冷嘲热讽道：“怎么，这是姐姐要为妹妹出头了？”

季昭寰只拿眼将江巧沁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瞧着江小姐眉眼如画，面若飞霞，却是一副俗不可耐的模样，当真是配了江都尉的府上，想来令尊见了你，也要再寻一寻你的阿娘。”

江巧沁从小被宠着、捧着，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体面了，指着季昭寰，“你！你竟敢……”

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起来，“你们季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破落户——”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就猛地断了。

跟着，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嚣张劲儿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无措与惊惧，连嘴唇都下意识地抿紧，睁大了眼睛只直直地瞪向季昭寰的身后。

不只是她，整个凉亭里方才跟着忿忿不平的小姐们，这会儿也瞬间没了声息。一个个慌忙敛了神色，低眉顺眼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她们中许多人本来就受家中的反复叮嘱，今日定要展现出闺秀的风范。此番这般失态，个个心下懊恼，只觉得仪态尽失，颜面无光。

一种死寂的氛围蔓延开来，瞬间如同潮水般席卷了这片小天地。

季昭寰心有所感，猛地回过了头。

季青妩却是不敢回头。那股熟悉的、让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烦躁，又漫上心头。

她甚至不用回头，心脏就狂跳着，告诉她——

他来了。

不远处的月洞门下，萧承不知已站在那儿多久。

他今日穿着身鱼师青直裰，颜色是沉的，料子是贵的，阳光透过藤蔓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宽肩窄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黑沉的眸子落在了那个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的、纤细的身影上。

青妩心慌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转身逃又不敢。直到听见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锦靴越过她，停在了她前方一步远的地方。

……他简直离她太近了。

青妩头垂得更低了，余光里是他绣着暗纹的锦靴，还有靴边垂着的一截衣摆。

她连呼吸都忘了，死死地掐着掌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耳朵里涌，嗡嗡的。

然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又冷、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

这话却似乎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着凉亭：“表小姐出言不逊，带下去。”

青妩听见江巧沁小声地唤了一声“表哥”，似乎是因为害怕，又似乎是认命，整个人更是柔弱不能自理，踉跄地跌坐在地上。接着就是丫鬟婆子的搀扶声了。

在场呆住的小姐们、远处看戏的公子哥们见人要被带下去，也觉围观旁人的家事实在不妥。先是一个开口说要走，其余人便也连忙跟着附和，不一会便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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