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没敢立刻声张。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总晃动着那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耳朵里回响着那平板无波的电子提示音。是幻觉么?加班太累,神思恍惚了?可那头发分明是实实在在的。是有人恶作剧?谁家孩子这般无聊,深更半夜,冒着冷雨,专拣这辆怪车塞上几根头发?想来想去,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窗外的秋雨声,淅淅沥沥,竟像是无数细小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来来回回。
第二天起来,头有些沉。推开窗,一股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巷子里已是人来人往。卖青菜的担子吱呀呀地响,豆浆油条的香味混着潮湿的晨雾,弥漫开来。阳光淡淡的,照在湿漉漉的瓦片上,泛着些微的金光。昨夜那点诡异,在这活生生的市井晨光里,竟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我到底还是憋不住,晌午过后,溜达到了巷口的春来茶馆。
这时候的茶馆,是一天里最清静的。说书先生要等日头偏西才来,只有几个老茶客,散坐在角落里,打着盹,或是慢悠悠地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金宝正在擦拭那些铜壶,见了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要了一壶本地的炒青,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王大爷果然也在,还是蹲在门槛里边,捧着那只粗陶碗,眯着眼,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看街景。
呷了几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下去,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我斟酌着词句,像是随口提起:
“王大爷,昨夜我加班回来,骑了巷口那辆蓝单车。”
王大爷眼皮都没抬,“唔”了一声,仿佛早已知晓。
“那车……后座的安全座椅里,好像有几根长头发,湿的。”我尽量说得平淡。
王大爷这回动了动,他放下陶碗,摸出别在腰带上的旱烟袋,慢条斯理地装烟丝。火柴“嚓”一声点亮,一股辛辣的烟味弥漫开来。
“那辆车啊,”他吐出一口青烟,烟雾在他满是皱纹的脸前盘旋,“是有些说道。”
他告诉我,这辆车,不是周晓辉最初那批从省城弄回来的。大概是一年多前吧,也是一个秋天,不知怎么的,就混在了那些红黄车子中间。起初也没人在意,后来才慢慢觉出不同。
“骑过那车的人,不多。”王大爷磕磕烟灰,“多是些不常来的生面孔,或者像你这样的,夜里回来,没得挑拣。骑过的人,有的说车子沉,有的说……后脖子发凉。”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浑浊,却又像能看透人心。
“巷子尾,原先住着个女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叫囡囡。”王大爷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女人是外乡来的,模样周正,性子却闷,不太跟人来往。白天出去做工,就把囡囡锁在家里。那孩子,乖得很,不哭不闹,总是趴在那临街的窗口,看巷子里的人来人往,看那些孩子骑单车。”
“她娘也疼她,省吃俭用,给她买了那个安全座椅,红色的,鲜亮。有时天气好,她娘下班早,也会用那座椅,载着她在巷子里兜一圈。那孩子就笑,笑声像铃铛似的,脆生生的。她头发好,乌黑乌黑的一把,她娘总给她扎两个小揪揪,系着红头绳。”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车杠上那根褪了色的红塑料绳。
“后来呢?”
“后来?”王大爷叹了口气,“出了事。就在那如意桥上。也是这么个雨天,路滑。她娘骑车带着她,下桥的时候,不知怎么,车子一歪,两人都摔了。大人没事,孩子……孩子从那座椅里甩了出来,头磕在桥栏的石墩子上……没救过来。”
茶馆里静悄悄的,只有铜壶在灶上咕嘟咕嘟地响着,水汽氤氲。
“那女人……哭了一场,没几天就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那安全座椅,红色的,就留在了那辆蓝单车上,没人去动。日子久了,风吹日晒雨淋,颜色也褪了,旧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听着,手里的茶碗忘了端起来。原来那座椅,竟有这样一段伤心事。那几缕湿发,莫非是……我不敢深想。
“那……车上的红绳子?”我问。
“哦,那是后来系上的。”王大爷又装了一锅烟,“是桥头那个编竹器的刘婆婆系的。她说那孩子可怜,魂儿怕是没走远,系个平安扣,让她安安生生的,别成了孤魂野鬼。”
正说着,门口光线一暗,周晓辉走了进来。他穿着电信局的制服,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
“王大爷,又在讲古啊?”他打了个哈哈,自己到柜台边倒了碗凉茶,一口气喝了。
“晓辉,你来得正好。”我招呼他坐下,“那辆蓝单车,到底怎么回事?”
周晓辉挠挠头,显得有些烦躁。“嗨,别提了。那辆车邪门得很!”他说,这车的数据在后台老是出问题。 GPS 定位时常漂移,明明停在巷口,系统却显示在如意桥上来回移动。电量也怪,就像王大爷说的,有时掉电飞快,有时又自己回升。最头疼的是,时不时就会自动触发“搭载儿童”的判定,然后就开始计费,直到满一小时自动结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