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磐石城。
舆论上的小胜,没让这座铁城的步子停下。反倒是,一股更猛更烈的火在每个人心头烧。作坊里的炉子比往常烧得更热乎,矿山里的号子也叫得更响了些。他们心里都清楚,京城那头的自家领主大人跟潘长史,正替他们讨个说法。
指挥部的帐篷里,气氛也挺自在。
夏青禾正握着根炭笔,在一张老大的羊皮纸上涂涂画画。那是磐石城二期工程顶顶重要的玩意儿——一套完善的,带沉降过滤跟分区排水功能的城内下水系统。
“太老土了,连个抽水马桶这基本配置都没有,日子咋能过好?”
她心里头猛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没停。在别的世界搞基建,就得受这份从头开始的苦头。
旁边儿的潘律正在收拾各处汇总来的情报,脸上那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领主大人,苏盟主的门路真是广。短短半个月,咱们的《陈情书》就成了京城最火的话题。夏承功现在被关在家里,跟个废人没两样。经过这一回,他再也不能威胁咱们了。”
夏云峥正擦着他宝贝的长剑,听了这话也哈哈大笑:“痛快!这叫坏事做尽终有报!青禾,等咱们站稳脚跟,下一步就该回京城去,把咱们家受的冤屈,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夏青禾头都没抬,淡淡的“嗯”了一声。
“夏承功就一最显眼的靶子,打掉他不难。难搞的是坐龙椅上,还默许咱们打掉这靶子的老头子。”
她这话,像兜头一盆冷水,把帐篷里那股子热乎劲儿给浇凉了。
就在这时候,门帘子一下被掀开,一个苏玉娘留在磐石城的联络官,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他满身是土,嘴唇都裂开了,脸上全是失了魂的惊恐。
“领主大人!十万火急啊!京城...京城变天了!”
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布裹着的秘信。
“陛下...陛下下旨啦!!”
潘律心里猛的一沉,一把接过秘信,赶紧展开。
就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就刷一下没了。
“这...这咋可能?!”他惊呼出声。
夏云峥一把抢过信纸,眼睛一扫,他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怒火轰的一下就炸了!
“岂有此理!!!!”
他猛的一拳砸在边上的木头武器架子上,那结实的木架子应声裂开!
“镇北侯?!他也配?!我爹尸骨还没凉透,他夏家就敢这么侮辱我爹!侮辱我们夏家!”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一股子吓人的杀气从他身上炸出来,把那个报信的联络官吓得瘫倒在地。
“欺人太甚了!我现在就带兵去鹰愁关!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账,敢顶着我爹的名号过来送死!”
帐篷里,那气氛憋闷的跟暴风雨前的海面似的。
——
而夏青禾,还坐在桌子前头。
她放下手里的炭笔,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她脸上没怒气也没慌张,只有一种叫人发寒的平静。
她从潘律抖着的手里,拿过那份密信。
“……朕听闻北境野蛮,有前朝余党作怪,也有反贼跟仇家勾结,民心不稳,地盘令人担忧。特地命令……辅国将军,李玄策,给他个镇北侯的封号,拿着符节北上,去北境看看,好好查查所有的案子,好让老百姓安稳,好让国法正过来……”
夏青禾念着上面的字,就好像在读一篇跟自个儿没半点关系的文章。
念完,她把密信随手搁在桌上。
“李玄策……京城禁军的副统领,皇帝的亲信。不好不坏也不贪不腐,就知道办差事,是皇帝最忠心的一条狗。”
“好招,真是好招。”
她嘴角,反倒勾起一个近乎赞许的笑。
这一下,把暴怒的夏云峥跟失神的潘律都给看愣了。
“青禾!你笑啥子!他这是指着我们夏家的鼻子骂!”夏云峥吼道。
“领主大人……这步棋……太毒辣了。”潘律的声音都哑了,“他这是釜底抽薪啊!”
“他知道凭武力咱们拿他没办法,也知道在舆论上咱们占了上风。所以,他干脆绕开了所有争吵,直接从正统这块下手!”
“镇北侯这个爵位,自从您父亲蒙冤之后,就一直空着。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属于夏家的荣誉。现在,他封给了一个外人,就是向全天下宣告,你们夏家,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他这是在告诉北境的所有人,我磐石城,是不合规矩的!您,夏青禾,是越权的!他李玄策,才是朝廷承认的,唯一的,合法的北境最高话事人!”
“我们...我们这下被将死了。”潘律的眼里头一回没了光,只剩下绝望。
这阳谋根本无解,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可,夏青禾却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哥,潘长史,你们都想岔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清楚。
“老皇帝下的不是棋,他是在换桌子。”
“他知道在咱们布置好的桌上,他赢不了。所以,他干脆掀了桌子,换了个对他有好处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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