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里,楚清弦几乎足不出户,在听风阁中静心调养。萧玦送来了不少珍稀药材,虽不能直接补充她的灵觉,但对滋养这具亏空已久的身体大有裨益。她脸上的苍白褪去少许,气息也匀畅了许多。
然而,那枚承载着“诅咒之器”的锦盒,如同一个沉默的警告,始终放在她触手可及的案头。她尝试过数次,以自身微薄灵觉探入,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的、充满恶意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隐传来的金戈铁马与亡魂哀嚎之声。这让她对炼制此物的北漠大祭司兀术,忌惮更深。
赴宫之日,天光未亮。
墨羽送来了全套符合规制的衣裙首饰,月白底色,绣着淡雅的兰草纹样,既不逾矩,又衬得她多了几分清冷出尘的气质。萧玦此举,细节处可见用心。
王府侧门外,玄色马车早已备好。萧玦已端坐车内,今日他换上了正式的亲王蟒袍,玉带束腰,更显威严冷峻。见到楚清弦上来,他只是略一颔首,便闭目养神,仿佛今日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行程。
马车粼粼,驶向皇城。
越靠近那朱红宫墙,楚清弦的心神便越是紧绷。并非因为畏惧皇权,而是她以灵觉感知到的景象,让她心惊。
在常人眼中,皇城巍峨壮丽,气象万千。但在她“眼”中,那盘踞在京城上空的国运气运,虽主体仍是恢弘磅礴的金色,但其边缘处,却隐隐缠绕着几缕不易察觉的灰黑之气,如同华美锦袍上生出的霉斑。而皇城之内,更有几处地方气息晦暗不明,与整体的煌煌大气格格不入。
这大梁的国运,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稳固。宫门深似海。
递牌子,通传,验身……一道道繁琐的程序,在靖王那张冷脸的威慑下,进行得出奇顺利。引路的太监低眉顺眼,脚步无声,将二人引至一处偏殿等候。
殿内熏香袅袅,陈设极尽奢华,却透着一股刻板的压抑。楚清弦垂眸静立,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隐秘角落的审视目光。这皇宫,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笼与战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缓步而入,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靖王殿下,七小姐,陛下在御书房召见,请随咱家来。”
御书房。
檀香的味道更浓了些,书卷气与龙涎香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代表至高权力的气息。身着明黄常服的皇帝萧琰,并未坐在龙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梁疆域图前。
他年约四旬,面容与萧玦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儒雅深沉,一双凤目开阖间,精光内敛,不怒自威。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阴郁。
“儿臣(臣女)参见陛下(皇兄)。”萧玦与楚清弦依礼参拜。
“平身。”皇帝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萧玦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兄长辈的温和,“阿玦,近日身子可好些了?”语气看似关切,但那审视的余光,却已扫向了楚清弦。
“劳皇兄挂心,尚可。”萧玦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淡。
皇帝似乎早已习惯,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楚清弦,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你,便是楚爱卿家那个……投湖未死的七丫头?”
话语平淡,却瞬间将楚清弦置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一个因德行有亏(投湖)而引人注目的庶女。楚清弦心中凛然,知道考验已经开始。她再次敛衽一礼,姿态恭谨,声音却不卑不亢:“回陛下,臣女日前不慎落水,幸得靖王殿下派人及时救起,方能保全性命。陛下天恩浩荡,臣女感激不尽。”她巧妙地将“投湖”转为“落水”,并将功劳推给靖王,既全了颜面,也点了题。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少女在他面前竟能如此镇定,应对也得体。
“哦?不慎落水?”皇帝不置可否,踱步回到龙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朕怎么听说,你落水之后,便似开了天眼,不仅能道破国公府风水弊端,连靖王太妃沉疴,都被你妙手回春?”
来了!真正的盘问!
楚清弦感受到一道远比萧玦更加深沉、更加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皇帝身上似乎佩戴着某种能够宁心静气、抵御外邪的宝物,让她无法像感知萧玦那样清晰感知其气运。
她深吸一口气,依着早已想好的说辞,半真半假地回道:“陛下明鉴。臣女落水后,昏迷之中,仿佛神魂离体,见到一些光怪陆离之景,听到一些玄妙难解之音。醒来后,脑中便莫名多了一些……关于风水医卜的零碎知识。救治太妃,亦是情急之下,依循本能而行,侥幸成功,实乃太妃洪福齐天,非臣女之能。”
将一切推给“神魂离体”、“莫名所得”,这是最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解释。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御书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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