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汪臧海 璞玉初琢：药圃试炼

星图的奥秘在汪臧海面前展开了一个全新的维度，他仿佛一夜之间，对头顶那片苍穹产生了无穷的兴趣。不再仅仅是觉得星辰璀璨，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它们之间无形的连线、区域的划分，以及墨天工所描述的，那些遥远光点与脚下大地、与世间万物冥冥中的关联。他时常在入夜后，央求墨天工或青鸾带他去观星台，对着那幅古老的《甘石星经》残卷，一颗星一颗星地辨认，记忆它们的位置、名称和在那宏大星官体系中的职责。

这种专注，甚至影响到了他其他方面的学习。当他再次练习那些枯燥的拳脚基本功时，会下意识地调整呼吸，试图将吐纳法门中感受到的体内“气”的流转，与动作结合起来，虽然还极其稚嫩，但一招一式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圆融意味。拆卸和组装那些日益复杂的机关锁具时，他也开始不再满足于解开，而是会反复拆装，研究每一个零件的形状、作用以及它们相互咬合、牵制的原理，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整个机关的“脉络图”。

墨天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知道这块璞玉正在自主地吸收着养分，开始焕发内蕴的光华。他决定给汪臧海一次实践的机会，一次融合了观察、胆识、心性以及对“气”之感知的初步考验。

这一日，墨天工将汪臧海带到天工苑东南角的一处所在。这里与苑内其他地方的井然有序、巧夺天工不同，显得有几分“杂乱”。一片被低矮石栏围起来的区域，里面土壤颜色深浅不一，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有的叶片赤红如火，脉络却呈银白色；有的茎秆扭曲如蛇，顶端开着散发幽蓝光芒的小花；更有甚者，一株半人高的灌木，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却锋利如刀，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般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但这香气并不全然令人愉悦，其中混杂着辛辣、苦涩、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仅仅是站在石栏外，汪臧海就感觉到周围的“气”变得活跃而混乱，各种属性的能量交织在一起，有的生机勃勃，有的却带着令人不适的戾气。

“此地是为师的药圃，”墨天工负手而立，声音平和，“内中所植，并非寻常草药，多是些生于极阴、极阳、或蕴含特殊元磁、地脉之力的灵植，甚至还有一些……本身便带有一定‘毒性’或‘迷幻’特性，需特殊手法方能采摘、炮制，化害为宝。”

汪臧海好奇地打量着药圃，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这片不大的区域，其内部“气”的复杂程度，远超天工苑其他地方。那些植物仿佛一个个微小的能量源，各自散发着独特的气场，相互影响，相互排斥，又达成一种危险的平衡。

“今日你的功课，”墨天工指向药圃深处，一株生长在小小白石堆上，通体翠绿欲滴，顶端结着三颗龙眼大小、呈淡金色的浆果的植物，“去将那株‘金浆草’上，最中间那颗已经完全变为金色的果实采来。”

任务看似简单，但墨天工接下来的话却让汪臧海绷紧了神经。

“记住三点。”墨天工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不可踏入石栏之内，需在外围设法采摘。第二，采摘时，不可用手直接触碰果实，亦不可损及其根茎叶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药圃之内，步步危机。有些植物散发的气息能惑人心神，有些则带有剧毒，甚至土壤、空气都可能因某些植物的特性而产生异变。你需凭借这些时日所学，自行判断何处可立足，何时可出手。”

说完，墨天工便不再多言，后退几步，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闭目养神，竟似完全不管了。

汪臧海站在石栏外，小脸上满是凝重。他明白，这绝非简单的采摘，而是师父对他综合能力的一次考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

他首先运用墨天工所授的“望气”基础，凝神看向药圃。在他专注的视线里，药圃不再仅仅是植物的集合，而是呈现出各种模糊的“色光”与“气流”。那株金浆草散发着温和的、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光晕，但其周围，却交织着其他危险的气息。左侧一丛开着妖艳紫花的藤蔓，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粉紫色雾气；右侧几株叶片如同锯齿的深蓝色小草，周围环绕着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蓝色气流；而通往金浆草的路上，看似平坦的土壤，在某些特定角度下，能隐约看到一丝丝扭曲的、不自然的灰黑色纹路，仿佛隐藏着陷阱。

他回想起师父关于五行生克、气息感应的教导。金浆草属金，性温和，但其生长需土中金气滋养，却又畏阴寒、惧秽毒。那紫花藤蔓的迷幻雾气属火毒，虽不直接克制金浆草，却能扰乱心神，让人判断失误。深蓝小草的阴寒气属水，对金浆草有抑制作用。而那些土壤中的灰黑纹路，则带着一股“死寂”、“污秽”之气，极可能是某种能侵蚀生机的地煞之气。

不能硬闯。汪臧海得出结论。他需要找到一条“气”相对平和，或者至少能避开最危险区域的路径，并且需要一个不直接接触就能采摘的工具。

他环顾四周，看到石栏边缘生长着几根细长而柔韧的青紫色竹枝。他认得这是一种名为“紫韧竹”的植物，其竹枝坚韧且对大多数能量有良好的惰性，不易被侵蚀或传导。他小心地折下一根长度合适的，削去枝叶。

接着，他需要判断落脚点。他屏住呼吸，更加专注地“感受”着石栏内不同区域的气息流动。他发现在那丛紫花藤蔓和深蓝小草之间，有一道极其狭窄的、气息相对中和的缝隙，虽然也有各种气息混杂，但并无那种极端的危险感。而从那缝隙边缘，到金浆草所在的白石堆，中间有几块凸起的、表面干燥的普通石块，它们周围的“气”也较为干净。

他定了定神，将紫韧竹枝探入石栏，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粉紫雾气和蓝色寒流，沿着那道气息缝隙缓缓伸入。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而稳定，生怕搅动了周围平衡的能量场。

然而，就在竹枝尖端即将够到那株金浆草时，异变突生！

他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地面上一条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丝线。那丝线连接着旁边一株毫不起眼的、如同苔藓般的暗绿色植物。

“噗！”

一声轻响，那暗绿色苔藓猛地喷射出一小团淡黄色的孢子粉雾，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汪臧海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后退。但他立刻闻到那孢子粉雾带着一股甜腻的气息，吸入一丝，竟让他头脑微微发晕，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有些晃动。

是迷幻性的孢子！

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知道不能慌乱，更不能后退，因为后退可能触发其他未知的危险。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按照吐纳法门调整内息，努力驱散那甜腻气息带来的影响。

同时，他注意到，那团孢子粉雾虽然弥漫，但似乎受到药圃内复杂气流的影响，并未完全覆盖他预设的路径，而是偏向了一侧。而被他触碰的那条透明丝线，在触发孢子喷射后，便悄然断裂，并未引起连锁反应。

危机，也是契机！那孢子粉雾的飘散，暂时干扰了旁边紫花藤蔓散发出的粉紫色雾气，让那条气息缝隙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汪臧海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手腕猛地一抖，紫韧竹枝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绕过金浆草的茎叶，轻轻搭在了那颗完全变成金色的果实根蒂处。他屏住呼吸，运用巧劲，手腕微微一旋一挑！

“啪嗒。”

那颗饱满的金色果实应声而落，正好掉落在竹枝前端他事先用细藤蔓编成的一个小小网兜里。

成功了！

汪臧海心中狂喜，但并未放松警惕。他缓缓地、平稳地将竹枝收回，小心地避开所有可疑的区域，直到将那颗金色果实安全地取到石栏之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捧着那颗散发着温和药香的金浆果，走到墨天工面前，恭敬地奉上。

墨天工睁开眼，看了看果实，又看了看脸上犹带惊悸却目光明亮的徒弟，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临危不乱，善察善用，懂得借势甚至利用危机。臧海，你做得很好。”

他接过果实，又道：“可知方才那喷射孢子的苔藓为何物？”

汪臧海摇头。

“此乃‘幻苔’，其孢子能致幻，但其根系分泌的汁液，却是炼制几种清心明目丹药的辅料之一。世间万物，利弊相生，毒与药，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存乎运用者一心。”墨天工借机又点化了一句。

这时，青鸾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汪臧海，又看了看药圃，清冷的声音响起：“反应尚可。若是我，会先用‘石楠叶’的粉末撒在紫花藤蔓下，其性燥，可短暂中和迷幻雾气；再以‘阳炎石’碎片置于那冰息草旁，驱散部分阴寒，路径会更安全。”

汪臧海闻言，眼睛一亮，连忙躬身：“多谢师姐指点！”

青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墨天工看着青鸾的背影，对汪臧海道：“你师姐精研药理巫蛊，于此道别有天赋。日后若有疑问，亦可向她请教。”

经过这次药圃试炼，汪臧海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同了。他不仅对“气”的感知和应用上了一个台阶，更重要的是，在面对突发危险时的那种冷静和决断力，得到了初步的锤炼。他更加自信，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

他开始主动向青鸾请教一些关于草药特性、相生相克的知识，虽然青鸾话不多，但每次指点都切中要害。他也更加沉迷于机关之术，不再满足于模仿，开始尝试设计一些简单的、具有特定功能的小机关，比如一个利用水流驱动、到特定时辰会自动敲击玉磬报时的“水钟”，虽然粗糙，却已初具巧思。

而在一次深夜观星时，当墨天工讲解到“北斗七星”的运转与四季更替、方位指引的关联时，汪臧海左胸口的胎记，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感，仿佛与星空中的北斗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呼应。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抬头望向北方星空那七颗排列成斗状的明亮星辰，心中那个关于胎记与星宿关联的模糊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墨天工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目光，缓缓道：“北斗注死，亦司生杀。其气刚猛，主变革，掌方位。臧海，你需记住，星辰之力，浩瀚无边，运用之道，在于‘引’而非‘夺’，在于‘合’而非‘逆’。何时你能明了自身与星辰的真正联系，何时你才算在这星象一道上，真正入了门。”

汪臧海似懂非懂，但将师父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

山腹之外，元末的烽火愈发炽烈，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豪强征战不休，天下大势如同沸腾的鼎镬。而在天工苑这片世外秘境中，时光依旧从容流淌，精心雕琢着这块内蕴星辉的璞玉。汪臧海的根基日益深厚，只待风云际会，便可潜龙出渊，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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